(獨媒報導)被DQ兩個月後,「機場大叔」陳振哲位於大埔懷仁街的辦事處如常運作。掛在門口上方的橫額沒有除下,只是用筆刪去「區議員」三隻字,以及大埔區議會的標誌。他的同事每天回來餵貓,辦事處繼續辦免費法律諮訊、領養動物等活動,街坊亦仍舊前來求助。
陳振哲說,街坊求助的個案大多是爆渠、壞街燈、走失了貓等等很「社區」的問題,也有遠至港島的求助; DQ 後工作上最大的分別,是要想辦法搵錢。
單靠搞團購、開 Patreon,搵得到嗎?陳振哲坦言沒信心,指目前仍要貼錢墊支每月10萬元的辦事處開支;但他亦仍然相信,香港社會其實有能力「養」一個做社區的人,只是大家從前沒想像過、沒這個習慣,所以要有人去嘗試推動。
如此辛苦都要留下,他給出好幾個理由:不相信建制派可處理好社區問題、想回報當日投票給他的選民、不想變回從前的自己⋯⋯但最重要的,大概是他不想那個「服務社區」的團隊徹底消失,那怕大家早已慢慢散開。
「認輸之前繼續試。」他想堅持到最後,那怕只是在勉力掙扎:「都係睇吓撐到幾耐。」
2021年10月4日,陳振哲(右)和大埔區議員何偉霖參與宣誓。(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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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改變世界入殯儀行業 做機場大叔後冇晒生意
在內地出生,四、五歲時來港的陳振哲,小時候家境不好,放學後就到工廠上班,負責做包裝,將女裝低褲摺好放進膠袋。後來家中經濟好一點,他開始專心讀書,畢業後先在四大會計師樓工作,之後當上財務總監,又跑去做生意,直到30歲時才入行殯儀行業,當上負責統籌整個殯葬儀式的「棺材頭」。
沒有親人過身、也沒認識的人做殯儀行業,他卻無端端走進了這一行。陳振哲解釋,除了覺得自己在這一行「搵到食」,還因為身為基督徒的他,想為殯儀行業帶來一點小小的改變:從前的殯儀館在安排儀式時,不會從基督徒角度出發考,因此當一個房間正進行安息禮拜,旁邊的房間可以同時在做破地獄、打齋儀式,吵過不停。也於是想:「安息禮拜都係一個崇拜,係咪可以喺啲decent嘅地方做?」
他是首個在基督教報章賣殯儀廣告的人,多年來也一直堅持在不同場合,與行家提起這件事。而時至今日,不止一間殯儀館會預留整個樓層,專做基督教儀式。「改變世界好難,改變一個小習慣相對容易啲;但只要你改變一個小習慣,你就可以改變世界。」他直到今日仍如此相信。
後來他與同行開設殯儀課程公司,輾轉之下再另起爐灶,自己開殯儀學院。學院除了開班教殯儀課程,亦有與保險業持續專業培訓課程(CPD)掛鈎,因此陳不時要到會展、九展等地方,在上千人面前講講座:「但一做咗『機場大叔』,就畀人cut晒。」
DQ後拒離開續助街坊 三分一求助來自他區
2019 年,陳振哲因為在8月13日機場集會期間,站在示威者和警方中間協調,被稱為「機場大叔」一炮而紅。本來已有意參選區議會、但仍在猶疑要否「去馬」的他,說從機場走出來後,已預感之後的人生道路將會不同,因此才決心參選大埔林村谷選區:「已經返唔到轉頭,去(選)啦!」
11月他順利當選,以3,605票贏過已連任三屆的經民聯陳灶良。惟上任兩年,陳振哲因在民主派初選中擔任票站主任,無法通過區議員宣誓,今年10月被DQ。陳振哲說,直到正式收到通知那一刻之前,他從未相信過自己「踩中了紅線」:「佢點樣揀人嚟DQ,係咪一定參加過初選、講過『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就會DQ?其實你到宜家呢刻都唔知。」
陳振哲早有心理準備被DQ,雖有情緒起伏,但也決定了要繼續以原來的方式留下來——不退租辦事處、不辭退助理,繼續每天巡區、救貓、處理個案。
陳振哲辦事處內,常有等待被領養的貓。
他形容,自己現時是在從政的道路上行返轉頭——正路來說,一般人應該先服務社區,得到街坊的支持和認同,才出來參選;但他在2019年參選之前,在沒服務過社區的情況下:「就突然贏咗,有資源做嘢。」
所以留下來的其中一個原因,是要回報這個社區:「當日佢哋義無反顧畀選票你,宜家冇咗議席,都可以繼續服務佢哋。」另一個原因,是他不相信建制派會認真服務社區,但當仍有人在這裡生活,總需要人做社區服務:「我咪問自己有冇能力去做,有嘅咪企起身,做咗佢。」
現時他接到的求助個案,有三分一都不是來自他原來選區的居民,最遠的甚至有港島。陳振哲來者不拒,說現時不少區議員已經辭任,總不可能每個人都懂得自己解決一切問題啊,總會有需要人拉一把的情況出現,所以他根本放不下社區。
於是工作照做,但就要思考如何搵錢。陳振哲覺得,香港社會其實有能力「養」得起做社區服務的人,只是大家以前沒有這樣的想像和習慣——那就要有人去推動,就像他當初走進殯儀行業,改變行內處理基督教儀式的做法。
花大半積蓄回報社區,在困局中掙扎
大埔區議員之間,都習慣叫陳振哲的辦事處做「哲生堂」——那裡本來是陳振哲和另一前區議員姚躍生合租的地方。但自姚今年5月辭任後,陳便一力承擔近千呎辦事處的租金,也聘請了姚原來的議助,每月開支達10萬元。開Patreon、搞團購的收入,怎可能夠?陳振哲承認只能自己倒貼,反正本來做議員的時候,他已經一直在貼錢請議助。
我很懷疑,這樣的運作方式能維持下去嗎?他再一次說只能掙扎,和繼續嘗試不同方法,例如在辦事處開設興趣班;如果維持不到辦事處的運作,就轉用其他方式服務社區:「認輸之前繼續試。」今年49歲的他,早結婚早生子,兩名仔女已經長大。本來他打算明年就退休,揹個背囊去歐洲流浪,但從政後的生意少了一大半,加上一直貼錢,積蓄已花得七七八八。
陳振哲承認,現時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困難的時刻。從前生意失敗、投資失利,是他個人要面對的困難;但當香港整個大環境都處於困局,他說無力感大得多,很多事情都處理不到。而又因為他本身夠「煩」和執著的性格,以及「改變小習慣就可以改變世界」的做人原則,他仍不想放棄,即使是在勉強自己。
總有十萬八千個理由叫人放棄。但陳振哲說著說著,終於提到死都要堅持留下的原因,是不想那個「服務社區」的團隊徹底消失。經歷區議員辭職潮、移民潮和大規模DQ過後,眼看著一群人逐漸散開,陳說是唏噓的。但他相信,如果有人不怕麻煩,堅持留下,或許就會有新的人加入:「個bonding喺度,咪唔會散。」
而若果最終還是要散,他說願意堅持成最後離開那一個。「唔想承認,但遲早會⋯⋯」他眼紅起來,終於忍不住脫下眼鏡抹去眼淚:「都係睇吓撐到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