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殯儀策劃師伍桂麟:學會在百年一遇的災難中自處

殯儀策劃師伍桂麟:學會在百年一遇的災難中自處

(獨媒報導)「這是一場香港百年一遇的災難」,殯儀社企「一切從簡」負責人伍桂麟(Pasu)這樣形容。

第五波疫情下,死亡人數已經突破八千,涉陽性的逝者,醫院會為遺體包上兩層屍袋,殯儀業界一般亦會封棺,家屬無法瞻仰遺容,不少人情緒崩潰。

Pasu提到,即使很多儀式未必成事,但望災難之中仍能自處,轉化遺憾,好好活下去,才是對逝者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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殯儀社企「一切從簡」負責人伍桂麟(Pasu)

兩個月不放假、不回家過夜

自疫情在二月惡化以來,Pasu沒有再放過一日假,每天半夜入睡、清晨醒來已是常態。

時刻出入殮房,殯儀業界也屬高危群組,為免傳染家中的5歲女兒,Pasu近兩個月來都在另一工作室過夜,僅在周末才短暫回家洗衫。

每年12月至4月間的寒冷天氣,本來已是殯儀業的「旺季」,加上一發不可收拾的疫情,公司工作量大增三倍。Pasu本身是英國註冊的遺體防腐師,創業前曾經任職中大醫學院的解剖室經理。入行多年,見過流產胎兒、兇案殘骸等數千遺體,但第五波疫情對他而言,始終非常震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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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山殮房凍櫃臨時停屍間

Pasu提到,最難忘的必然是網上廣傳的那一幅急症室堆滿屍體的相片。熟悉遺體變化的他深知,室温下的屍體是發出怎樣的臭味。他形容,這是百年一遇的災難,「冇人有經驗,但而家唔係要經驗,你睇到有啲問題係背後嘅制度」。

程序滯後 遺體腐化成二次傷害

在近月經手的個案中,Pasu指八成是新冠遺體,由50歲至100歲不等。高峰期間,每日死亡人數逾200人,公眾殮房辦文件的程序需時兩周至一個月,醫院殮房則需四至七日,另一邊廂的火化場也要至少輪候兩周。

他提到,新冠遺體屬第2類屍體(行內稱「黃標」),不能進行防腐,「唔洗諗太多擇日、做咩儀式,遺體每多一日就多一日腐化。最後,所有嘢都鋪排得妥妥當當,但到認屍個日,黑晒、臭晒⋯⋯」,形容也是對先人及親人的二次傷害。

葵涌公眾殮房的通告(受訪者提供相片)
葵涌公眾殮房的通告(受訪者提供相片)

他續指,醫院及公眾殮房一向有屍疊屍的情況,「不嬲都有,不嬲都可憐」,但以前最多疊兩具,現在卻不排除會疊三具,故他也建議盡快為家人辦後事,「盡快幫佢離開嗰個鬼地方」。Pasu提到,他們的儀式通常從簡,如在醫院殮房外進行簡單儀式(行內稱「院出」),然後直送火化場。

「院出」儀式(受訪者提供相片)
「院出」儀式(受訪者提供相片)

難見最後一面 盼家屬轉化遺憾

若遺體曾經染疫,醫院會為其包上兩重屍袋,最後更須封棺,無法進行瞻仰遺容的儀式。不少家屬深感遺憾,甚至情緒崩潰,但Pasu說,不少逝者同時有長期病患,遺容未必最莊嚴,「先人最想你見到嘅,係佢生前嘅樣,而未必係佢走最後嗰一刻嘅樣」。

Pasu嘆道,所謂的見「最後一面」,不必然需要軀殻上的那一面。無法見面雖有遺憾,但也有人嘗試轉化,以另一些方式道別,譬如選擇非傳統的棺材樣式、擺放有意義的陪葬品,包括心意卡、公仔、手飾等,特別一些的更有鮑魚和枴杖。

除了身為社企負責人,Pasu也是香港生死學協會會長。如果用生死教育的視角去看,第五波又是怎樣的一課?Pasu說,不僅是籠統的一句「生命無常」,更是當政府的災難應變機制崩潰時,我們如何在災難中自處,「如果唔可以冷靜咁面對,呢個傷害只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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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寄望生者不要因為儀式不完美而内㡱,「先人唔會因為做少咗某啲嘢而怪責你」,強調與其執著儀式,不如好好活下去,「最壞嘅喪禮係做畀外人睇,最好嘅喪禮係做畀愛先人嘅人,同埋先人所愛嘅人睇」。

死亡是提醒 八千死亡是教訓

第五波的不少逝者都是死於失救,Pasu難過地搖頭,「好嘅醫療系統都無,邊有好嘅善終」。不過,所謂的「終」也因不同宗教而有不同定義,天堂或輪迴、仙道或極樂。身為基督教徒的Pasu表示,終點難以定義,活好當下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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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逝者的死亡,是對生者的一份提醒,那第五波超過8000宗的死亡人數,Pasu認為已不只是提醒,「頭一兩波都仲可以話係提醒,但第五波係一個好大嘅教訓」。

疫症無情,有家屬無法見遺體最後一面,有遺體卻連家屬都沒有。Pasu近來接觸不少社工轉介的無家者、獨居長者遺體,他和員工代為「㩒掣」,按下將棺木送入火爐的按鈕。如此種種,聞者心酸,而Pasu只有淡然的苦笑,「我情緒起伏太大嘅話,係做唔到呢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