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to-pop,老一輩的香港人曾經叫做「時代曲」,特點就是唱出時代。想不到2021年,移民、散聚,再次成為香港人的主題。 4月初流行搖滾 (pop rock) 樂隊 RubberBand一連四場的《RubberBand Ciao 2021》於紅館上演。眾所周知,「Ciao」是意大利文,既是相見,也是再見。去年因為疫情,城中演出多數停頓。這四晚劉欣彤有幸站在台上,以表演者身份在台上演出,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感覺很夢幻。
由樂隊落實宣佈演出到踏上紅館跟觀眾見面,其實只有約一個月時間準備,台前幕後都是名副其實地「拼了所有」。無論選曲、燈光效果、服裝設計、都緊扣著主題。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一個月內能夠上演一場有技有藝、更可以快速回應時代的演出,需要累積經驗和鍛鍊以久的實力。所以幾個大叔表演,大人細路都肯睇。
可收可放有輕有重
演唱會以散聚為主題,一開始有13人爵士樂隊、9位AMX A Cappella 、4位Chorus 、 1位吉他手和 1位敲擊樂手全部人集中台上面,氣氛熱鬧。但唱了幾首(過了《漫長》之後),爵士樂隊離開舞台,再接下的《堅彌地城》,9位年輕人也離開,分離的情節不言而喻。剩下的樂手在下半場繼續離開,直至台上只剩下一人。
令作者最感動的地方,不只是大家在音樂中搖晃的投入, 更多是大家在下半場慢歌為主的表演時靜下來的氣氛。引起共鳴的不止是朗朗上口的旋律,更多的是音樂背後一種「心入面唔洗講」的默契。 這種連貫性,由台上至台下, 都會感動。
雖然說是舊曲新唱——《睜開眼》在 2012 年寫,但過去兩年,整個香港已經變得翻天覆地:試問現在還有誰未睜開眼呢?「9 年來我們經歷好多聚與散,排練的時候,我同監製、戰友講,呢首歌真係好難唱落去,但係……每一次仲可以唱,我哋就唱一次,堅持唱落去,同大家一齊。」—— 6 號在台上說。利用燈光配合,表達不再僅僅是覺醒,而是直面現實世界中的恐懼;不用過份害怕,也毋須急於逃避。有人在籠中,有人或要進去,但請記住:「我們每一個人都身處相同的黑暗,望著同一牢籠,經歷相同的事」。《山河故人》照在「隔離座位」的設計,同樣有讓人在演唱會中短暫抽離, 反省體育館以外的世界的舞台語言。。
香港人的民歌:K 歌 +
傳統上不少香港樂壇人士都批評過香港聽眾的口味狹窄,為了顧及商業上的可行性,限制了創作。誠然,相比英語世界,香港市場較細,只做分眾不易生存。但早於十幾年前,香港流行文化學者早已提出「 Mainstream +」的講法—— 廣東歌反而就是要走既分眾也大眾的路,有心做的話可以樂在其「中」。早期RubberBand的作品如《小涼伴》《阿波羅》《天台飛人》等都是反映著美好回憶,而且旋律易懂,就算記不住歌詞,在音樂會時聽一個副歌,就已經可以大概跟住哼唱,觀眾們打開手機燈光舉手,都是一般演唱會的參與。後來 RubberBand 走了獨立樂團(自己的公司)路線之後,音樂歌詞更多元,例如有《百毒不侵》等不易駕馭的歌曲。比起首首大合唱,這場演唱會RubberBand 和一眾樂手好似說故事的人,說著你和我共同的一本小說,觀眾樂於成為專心的聽眾。
廣東歌之所以是香港人的民歌,也在於歌詞的助攻。RubberBand的音樂配上呂甜(6號太太)的詞才更為貼地。就以有AMX A Cappella化成的MV中Maly的《每道微小》作例,若只聽MMO,單就編曲或曲式而言,豐富管樂組成的Big Band爵士樂,不懂廣東話的人聽了可能會以為是迪士尼或音樂劇的開場音樂。然而將百老匯齊集舞台高潮起伏之曲,對照為大城之下勉勵香港人的歌詞,昇華了本身音樂熱鬧的惰緒,成就一種獨特的集腋成裘。
民間自發的正能量
入場前一晚,劉欣彤再一次重溫歌曲序列,感受歌詞,聽到《漫長》「時代流轉這刻在這地/是否選中我/如何殘缺結果尚未到期/那甘心放棄」這幾句,實在說中很多人的心坎裏。另一方面《逆流之歌》的全場大合唱「衝出這裏/憑我身軀/拼了所有/斷氣方休」RubberBand 又像是帶領全場觀眾透過高亢歌聲,暫時吐走烏氣,重拾活力,再撐下去。
自2019 年反修例運動起,不少網民在 RubberBand 的音樂 MV 下留言,稱聽他們的歌會感到鼓舞。就像《漫長》一曲,網民說樂隊「最代表到香港人」,是「屬於香港人嘅band」、歌曲幫助他們「釋放傷痛」、「每次灰心失望時都會聽一聽」⋯⋯ 低氣壓的城市裡,好些人敢怒不敢言的心聲,似乎寄託於 RubberBand 的音樂,稍稍得到釋放。RubberBand 以自己的音樂,堅持要「無懼的去唱著歌」,情況恍如歌詞 —— 「時代流轉這刻在這地,是否選中我」?「脫軌時刻」,能夠「無憾的可做我」也許不再可能?
面對強權、惡法和軍警,香港人已經作出過合乎國際標準的反抗,最後因為瘟疫出現,市民退至局促的蝸居。但清醒的人不論立場,都心知肚明現在街頭的「清靜」並不是真正民心的安寧。流行文化的威力,在於共鳴。歷史上從來沒有為當權者塗脂抹粉的流行文化是成功的:你可以想像到西柏林的市民,湧到牆下,渴望聽東柏林音樂會的景象嗎?恕我想像力匱乏了。Good times, bad times, the show must go on。廣東歌就「如在細訴著城內那故事」,賦予香港人的不只是一種娛樂,而是一種抒解,「讓記憶畫面迴響起」,我們「偶爾聽到會哭」,在大時代之中,我們更需要繼續以音樂,寫下城下的每個「你和我」。
歐陽檉為大學講師、劉欣彤為在職碩士學生。本文刊於2021年4月22日信報。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