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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貧樂導——《好好拍電影》

安貧樂導——《好好拍電影》

許鞍華斜斜地躺在天水圍某屋邨的長椅,仰首,回想那日她拍攝天水圍的初心:

藍白相間簇新的大廈,為何會發生這種人間慘劇?

穿梭橫街窄巷的畫面令我聯想到多年前李歐梵回憶張愛玲走路,她走得很慢,抬頭看這樹怎樣,這葉子怎樣,一段三十分鐘的路走了三倍時間。

走了三倍時間,讀過無數張氏著作,有沒有人真正認識她?

從《瘋劫》到《明月幾時有》,觀眾們透過電影分析許鞍華,我們似乎很了解她的的電影藝術。終於有一部紀錄片,讓我們貼身跟蹤,有一個徹底了解她的機會。

看完之後,反而更模糊了!我們無法借助《好好拍電影》拍攝的畫面,把許的人生、價值觀扣緊電影,用她人生的不同階段來解構電影,無法用經歷來解讀許的思路。噢,《好好拍電影》是好看的,鋪陳得剛剛好,最後的心聲讀白,緊緊地拿住了香港觀眾的情感。

只是,許鞍華是愈來愈模糊了。知道的愈多,理解的愈少。

港版堅盧治

許鞍華弟弟受訪時表示,他認為大姐不讓媽媽住老人院,是因為拍攝《桃姐》,令她產生了送媽媽進去,等同遺棄她。

嗯?真的嗎?弟弟的看法,許鞍華同意嗎?我反而覺得,事情不是這樣喔!《桃姐》是許鞍華帶著問題去拍攝的。以下是我的大膽假設。

簡單計算了一下許鞍華、桃姐和許媽媽的年齡關係。2012年桃姐公映,那麼大約是2009–2011間拍攝的作品。當年導演約62歲,許媽媽比她大15–20年,粗略估算80歲?是該考慮老人照顧服務的時候。

作為一個女兒,尋求服務前,資料搜集是必要的吧?拍電影,詳實地資料搜集,解答心中對老人照顧服務的疑惑,用自己擅長的方式,一舉數得。

許鞍華是香港最富人文關懷的導演,恐怕沒有異議。然而,這種人文關懷指向的到底是甚麼?純粹陳述社會現況,勾勒人性面貌?

我倒是覺得導演是帶著問題拍電影,她有一個疑問,企圖透過電影,找到解答。年青是更多針對社會時事,比如說越南船民,國際化的,宏大悲壯。

年紀漸長,對家庭認識愈深,漸漸探討自身和家庭之間的問題。《客途秋恨》、《女人四十》均是家庭和女性成長有關。她認識家庭關係的方式相當迂迴,這個稍候再談。

《好好拍電影》並不是完全沒有解答導演生平和電影之間的關係。它運用受訪者的言論來說明。這種方式十分侷限,因為受訪者本身是有頭有臉的人,極少會說出不利和負面的評價,或者一些真正隱秘的觀點。往往是讚美,以及一些有趣的小故事。

假如觀眾看到的全是讚美,會有怎樣的感覺?

另一套紀錄片《巴伐洛堤:歌劇人生》,便很明顯。即使巴伐洛堤本人私德有虧,也沒多少人怒斥指責他個人的德行,破壞了另一人的人生。巧妙地藉著他人生中些許的不完美,襯托他有血有肉,真性情。每個受訪者均寬恕他,愛護他,一切美好,打和。

然而,找受訪者現身說法,反而更多疑問。回到《桃姐》,劉華曾說,阿Ann每一部戲都係求返嚟!《桃姐》我賺了好多錢。

這就有趣了!許鞍華是怎樣求來的電影呢?她是怎樣找到投資?劉華說《桃姐》賺了好多錢,但何故導演依舊生活清廉,好像始終和錢無緣?

關於演員,《好好拍電影》聽不見他們對許鞍華的評價,不知道他們的經歷,然而作為演出者,他們應該是非常直接感受到導演寄予電影的情感。這些角色本身是否導演生活的投射?緊密合作的編劇,有沒有聽說過諸如此類的事情?

在那趟幾近是尋根之旅的《黃金時代》,蕭紅和爺爺、蕭紅的落寞窮困、蕭紅的奔波⋯⋯諸如此類的種種,是否與導演的人生有著連結?

關於這一點,《好好拍電影》告訴觀眾,許鞍華的兩個事業低潮,影響她日後的創作。完了!更進一步的資訊,沒有。
當然,紀錄片若是比照導演的生命線和作品的時間線,一路拍下來,容易變成考據學。觀眾更樂意認識導演鮮為人知的一面,吧?

永遠的他者

許鞍華甚麼時候最自然、自在、從容呢?

  • 身處片場,與攝影隊交鋒,許鞍華發脾氣的模樣,像極了撒賴少女。
  • 與妹妹見面,神態靦腆,不甚自在。
  • 顧貓、陪伴母親,自在的,也自然的,卻未必最放鬆。
  • 看著鏡頭,與文念中對話,從容到慵懶。我猜這是她最自然的狀態。

往常在鏡頭背後的導演,走到鏡頭前面,成為被攝者。身份轉換,她似乎沒有任何不適應,更變得正襟危坐,裝模作樣。從容自在無所不談,應該是紀錄片導演文念中的功夫。

然而,她面對不同人物,家人、朋友、團隊領䄂等不同身份切換,會有一種感覺:即使親如家人,許鞍華終究是他者呀!

她似乎一直在人際的邊沿,張艾嘉筵宴上侃侃而談,許鞍華略為被動了。感覺有點怕生。

怕生?她們是多年朋友吧?我的錯覺嗎?

金馬獎上台前最後一刻,她一意孤行換成了黑色禮服。大紅色很好看,旁人的評價很專業,眼光也很準。卻不是她想要的。

那一段,內容有趣,看著揪心。

每個人都渴望打造許鞍華,渴望她配合衣著、配合宣傳。她溫和地回絕,婉拒,她傾聽旁人的意見,暫時妥協。旁人又有否認真看待?

或者是非得要到她大發雷霆,其他人才會發現,嗯?喔。大姐你是認真的喔?

這些都是她多年合作的工作夥伴吧?

香港的許鞍華

電影尾聲文念中好好的把一大堆香港情懷剪進來,非常符合此時此刻觀眾情感需求。儘管許鞍華自言,她離開香港幾年,並不清楚香港狀況。

許鞍華無疑是香港的,可是她拍的東西卻又不是熟知的港產片。她總是在港產片的邊沿浮遊,好多香港導演北上,拍片的味道就變調了,順應著巿場。唯獨許鞍華無論面對任何巿場,都能夠拍出自己的電影,自己的味道。縱然是主旋律電影,也是難得不會令香港觀眾尷尬。

文念中亦好好地把許鞍華在大陸宣傳時的遭遇,剪進去了,權充文化差異、文明對比。

這一段獨白很長,長到我都誤以為是刻意攫取掌聲,䌬絡心聲。

到電影落幕前一刻,仍然有新資訊。觀眾看見許多個面向的許鞍華,我們仿忽了解她更多,獲得更多生活細節,性格資料,人際關係。然而,疑問反而更多了。這位導演的與別不同,到底是哪來的?人文意識的起源難道只是書香世代,爺爺潛移默化?她是用甚麼角度觀看這個世界?

她不似某位導演,永遠戴著太陽眼鏡,生怕旁人洞察自己思想。她坦盪盪毫無掩飾地展現自我,甚麼素材都給你了,卻反而愈發不明白她,不了解她,好像知道一些卻又老是捉不到縱軸線。

電影裡她說了一句在人情冷漠的香港異樣震撼的話:

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幫忙是自然而然的事。

她鏡頭下的演員,都不是寂寂無名之輩。這些是否互相幫忙的結果?

在這個資本主義發展到極至的商業世界,虧本一次以後再無下次的香港電影世界,許鞍華和她的電影,是否印證了人與人之間最自然的互助?

沒有答案。這篇文章無法好好收尾了,也許該從頭把它再看幾遍,才能夠把心中的疑問一一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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