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離別,不是發生了甚麼具體的事,而是當你發現你不能再和這個人一起做些平常事時,你才真正的面對離別。」
2021年2月26日,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那天,獲近四千票而當選的中大學生會內閣「朔夜」被校方DQ、封殺,激起中大人的不滿;而我看著記者會的片段,看著坐在「文廣」上的這些年輕人,難免會想起那些年,想起2019年的不同畫面,之後想起的,是一些曾經跟你一起歷經這一切,卻不可能再見的人。離別的傷感驟然而生。然而,還未待至傷感平復,就出現了初選被捕者提早報到的消息,另一波因離別而催生出的情緒,就這樣硬生生的擠進大家的腦海。
然後,社交平台、媒體裏開始出現各種各樣「最後自由一天」的內容, 呈現這五十多人在風雨前夕,那或勇敢、或平靜、或傷感、或愧疚的心理狀態;一時之間,大家就像要背負五十多個故事、消化五十多種情緒。
這些內容當中,有幾個令我特別動容:岑敖暉、何桂藍、慢必,還有袁嘉蔚。這四個人當中,岑敖暉讓我看到了同行的力量(雖然我會挑骨頭,認為一萬年不是永遠);何桂藍散發的理性(還是應歸類成她口中的「鳩」?歡迎去看看她那日前發佈的那篇長文後再自行定義);慢必的如常(去繼續那每星期都有的排球練習,然後貫徹他信奉的宗教所呈現的應有形象,去安慰支持者);而袁嘉蔚呢?則是善良——一個每晚要抱著巴斯光年公仔入睡的女生,在未知的未來前,選擇好好抱住公仔,但如此「少女心」的一個女生,在面對那可能出現的大變前,不是只有自己的巴斯光年,而是寫了一則貼文,提田灣的居民要照顧好田灣,download水務署app、包好垃圾、小心駕駛不要撞到野豬,等等,善良而堅定。
看著這些「最後一天」內容,有朋友說:既然風眼中的人如此的坦然,風眼外的你我何必懷憂喪志?
對此,我不全然同意,只因當本來在風眼中的人已被拉走,這個不會停下來的風暴勢必繼續擴張,本來的第三排變成第二排,第二排就變成身處風眼——這當中的控制權,完全不在我們手上。不過,不懷憂喪志這點,我同意。因為極權之所以要將風眼不斷擴大,就是想以此來生產出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懼,令人人自覺頭上都架著一把無形的大刀,繼而被壓得喘不過氣。然後,想出走,想逃離,想放棄。於是,入獄、流亡、逃難、移民,各種各樣的離別以其不同的形式,一日接一日的上演。
是的,我們大概要接受,再也不能(輕易地)和某些人做些平常事,亦要接受自己在不知哪一天,也會不能再做這些平常事。但其實認真地想,經歷過2019年之後、經歷過世界各地都翻天覆地變化了之後,我們以往認知中的「平常事」,真的依然存在?若不,那我們是否就要好好進化,接受眼前種種不平常,然後摸索自己的方式,在不平常之下繼續前行?這樣說來相當容易,但實際當然並不是如此,不過,比起懷憂喪志,我更樂於看見一個願意繼續去相信、去摸索、去活好每一天的自己。
今天是2021年2月28日,陰天,但假如你用心細看,灰濛濛的天空裏,還是有幾抹細微得幾近不存在的藍色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