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民主派47人被起訴控串謀顛覆國家政權罪,在前往警署報到前一日,馮達浚接受獨媒訪問,這名「公子哥兒」對參加立法會初選表明絕不後悔,「我哋可能未必睇到香港重光,亦都唔需要睇到,但有份揼石仔畀後面行咪得囉,我覺得我唔做會仲後悔。」
馮達浚最想多謝的是母親,「對唔住,我對你唔住。」他一度眼泛淚光,感激家人即使如何不喜歡,仍然無怨無悔支持,「嗯,我好任性,我真係衰仔嚟,但好多謝媽媽。」
酒徒
說馮達浚是「公子哥兒」絕不為過,他住在太子,出生小康之家,中學讀拔萃男書院,浸大傳理系畢業。唸大學時去了一本生活雜誌實習,從此視酒如命。快樂喝酒,不快樂喝酒,連Facebook的自我簡介都寫上「酒徒」。
喝酒是馮達浚的生活態度,他想過開高級餐廳,為食客介紹美酒佳餚。一說到飲食,他便眉飛色舞,「我其實好鍾意食麥當勞,一有新包就要試,最鍾意就係食豬柳強(豬柳蛋漢堡)。」
按照這軌跡走下去,馮達浚應和政治沾不上關係,「食好西,撚下貓,呢個咪Frankie,我啲朋友成日咁講。」
雨傘運動成政治啟蒙 參政由2.28說起
馮達浚本來可以在後方生活如常,甚或花天酒地,但這名公子哥兒卻選擇走上前線。2014年雨傘運動,唸大學二年級的他參與罷課,在金鐘吃過催淚彈,這是他的政治啟蒙。在此之前,馮達浚其實不太看新聞,「睇住粒催淚彈飛埋嚟,嗰時頭盔都無個,但覺得要做就要做,唔會諗。」
5年前的2.28,馮達浚跑了去調景嶺體育館,看立法會新界東補選點票。梁天琦敗選,旺角騷亂的官司隨之而來,加上到雜誌實習,馮達浚有點心灰,「專心」上班;每日到不同的餐廳試菜、喝酒,政治其實已與他分開很遠。「享受,其實好享受,某程度上呢段日子確立咗我。」
5年後的2.28,馮達浚身陷紅磡警署,這一切可能要從2018年的某一天說起,他下班收拾雜物,發現兩年前2.28的補選單張,重遇梁天琦尤如觸電,「我會諗,雖然依家生活好開心,但會唔會可以為我成長嘅地方出一分力。」
媽媽質疑點解要選:都冇人識你
2019年區議會選舉,改變了馮達浚的人生軌跡,這亦是他的政治BB班。他在朋友介紹下,參加戴耀廷發起的「風雲計劃」。首次上堂便遲到,遭同案被告、區議員楊雪盈、范國威喚其答問題,「佢哋叫遲到嗰個答,即係我,邊個會諗到三年後都要坐監?」
在反送中運動浪潮下,不少人搭上政治順風車成為區議員,馮達浚初試啼聲,在區選僅以99票之差落敗。朋輩都成為區議員,馮公子卻斯人獨憔悴,「嗰陣時好介意自己輸,覺得自己好『柒』,後來慢慢先覺得,呢個世界唔係贏就係輸。」
在去年立法會初選前,媽媽問馮達浚,「點解你仲要去選?都冇人識你,個個排出嚟都勁你咁多。」
馮達浚緩緩拿下眼鏡說,「其實,就算唔係我,始終都會有人做」,「蜀中無大將,如果九龍西有個叻嘅本土派,我願意支持佢,但到報名我都睇唔到,咪我做廖化囉。」
如果命運能選擇,馮達浚依然會參選區議會和立法會初選,「後唔後悔?唔後悔。唔係話好鍾意享受鎂光燈之下,就算當為咗自己都要做。」
在區選落敗後,馮達浚其實一度想過不再沾手政治,亦答應媽媽找份全職工作。他托著腮喃喃自語,自問從沒有抹黑對手,「我事後發現呢,如果要贏就唔好將道德標準放到最高。真㗎,我有時真係咁諗。」
「我都無做錯嘢,笠咩頭?」
警方在上月初對參與初選的民主派進行大搜捕,前一晚馮達浚還和李軒朗等朋友喝酒,早上5點還在看Netflix劇集《夜魔俠》,最後在迷迷糊糊間睡著。睡夢中傳來嘭嘭聲,馮達浚初時以為自己幻聽,「唉,得啦得啦,唔好爆我門,畀阿媽鬧多兩錢重。」
遭帶走時,警員問他要不要頭套,馮達浚反問,「我都無做錯嘢,笠咩頭?」
說時遲那時快,媽媽在晨運後回來,母子在走廊四目交投,空氣中彌漫著說不出的憂心。這一刻,馮達浚不禁問警員,「可唔可以行過兩步先扣,邊有人想睇到個仔畀人上孖葉。嗯,呢個警察算有人性啦。」
中學時最愛化學科,馮達浚在「我的志願」曾寫上消防員,這是看了電視劇《烈火雄心》的緣故,後來想做法證,則因為電視劇《法證先鋒》「好型」;大學聯招入不到理學院,入了傳理系,現在成了國安法下的政治犯。
「我想同屋企人去旅行,去晏菲路睇利物浦。我仲想飲更加多嘅酒,唉。我其實一路都覺得入去之前要再做多啲。」馮達浚認為,民主派被捕、上庭和入獄,或許能喚醒港人看清政權的真面目,「原來喺香港參加初選就係政治犯,就可以顛覆國家。原來我、家成、Fergus同子悦呢一輩都做到政治犯,原來我哋都『顛覆』到政權?」
拒絕移民 「呢個世界唔會有第個香港」
大時代下,去或留成為港人最重要的命題。在立法會初選後,馮達浚家人曾商量是否要離開香港,「其實呢幾個月一直有討論,但我唔想」,「佢寧願想我走先,都唔想我坐監。我當時應承係話好,點知1月就嚟咗。」
「人哋嘅地方始終係人哋嘅地方,呢個世界唔會有第個香港。如果真係無得揀,可能要走。但你要我移民去安居樂業,對唔住我做唔到。」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馮達浚同樣怕孤獨,他在不同場合均會主動和別人搭訕,「嗰晚入到去臭格,我係咁聊隔離條友講嘢,佢都唔理我。」
馮達浚對入獄不感到恐懼,恐懼的是要面對未知。「其實最驚係入晒去之後就無人夠膽講嘢,當呢一代政治人物全軍覆沒,香港人做晒順民,咁就係最可惜嘅事」,「仲驚啲乜?我想講驚屋企人擔心,其實都唔冼驚,佢哋實擔心。」
馮達浚:九西初選機制真係雙軌制
馮達浚在初選中反勝為敗,最終在九龍西初選九張名單中排第五,位置在何啟明之後。馮達浚及後在抗爭派的記者會上稱「暫時繼續戰鬥到底」,這番說話被演繹為「唔守信用」。
馮達浚強調,九西的初選機制屬雙軌制,即「初選」及「民調棄保」,出線隊伍數目須待協調會議後決定,「可能我present得唔夠好,令身邊嘅人受到攻擊,到今日,我會講我對初選機制嘅認知同原來嘅有所不同。」
「其實,都就嚟入面(監獄)見,恩恩怨怨都應該抹咗佢。面對同一個敵人,贏咗佢先,之後再慢慢派系鬥爭飽佢。」
拒絕遺忘 「我覺得自己做得唔夠好」
然而,馮達浚感到遺憾的是,未能在初選多講述「共同體」的概念,「如果預視到參與初選,就成為政權的眼中釘,我會做得盡啲,講啲嘢放啲,我覺得自己做得唔夠好。」
「無論打壓係點,只要繼續講繼續有呢種韌力,香港係會重光到。」
在報到前,馮達浚已立好「遺囑」,尤其交帶媽媽照顧四隻貓,「如果真係搞唔掂,等朋友嚟,如果都唔掂到時唯有送走佢哋,唔想媽媽咁辛苦。」
在訪問中,內容總是離不開母親。在訪問尾聲,馮達浚在拍照期間主動對記者說,「阿媽話同我喺黃大仙求咗支籤。」
在報到前,馮達浚沒有告知記者籤文是吉或凶。「其實今次結果點都好。我估呢,佢(媽媽)會想我成為一個,搵到食之餘,對自己生活開心嘅人,如果只係打份牛工,返嚟成隻死屍咁,佢都未必開心。」
記者:麥馬高
攝影:林若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