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舞派3》面對一個相當剌手的處境。戲中戲讓電影一眾演員/真人相互對照,編導有意識令觀眾自行對照戲中的Hana、華Dee、阿弗、Heyo等人的心境和困局,在兩個時空下,他們飾演拍成了《狂舞派》及續集的一眾演員/舞者/Rapper/網紅,一來避開續集必死定律,二來這個遊戲式的處置,應該可以有更多發揮空間。
不過8年過去,黃修平有很多東西想說。《狂舞派3》不狂,黃修平想拍出龍城裡眾人面對的掙扎,地產霸權、都市重建、獨立與主流、星途與夢想,以「妥協對發聲」串連。撿紙皮的婆婆不知道,她何以只能以此維生;游學修客串的記者惘然於,為何這個社會令人心灰如此;老虎在動物園證明了自己,那麼然後是?2019年以後的人會知道,所有的生活不過一紙謊言,我們立足之土地,皆非我們所擁有,響起槍聲,扔了燃燒彈,生活的表象絲毫不存,零碎在地的是傷逝的靈魂。於今日看來,我們失去狂放的資格,但是在《狂舞派3》的時間裡,香港的年青人仍可以狂放,經過妥協、自我質疑,最終仍會為自己而戰。
嚴肅地說一個沉重的故事,於是抵消掉形式的實驗和遊戲性。殘留下來的唯有以阿弗的一段mockumentry較為賞心悅目,但影片旨在帶出HipHop文化的淵源,和電影的氛圍相撞撞得粉碎。可是又有甚麼理由責怪它呢?於我,《狂舞派3》雖然未有直接剌破現實政治,它更多時候是盛載編導演眾人的困惑,以及反抗,但是有一那麼一瞬,我會把它想像成另一段時間裡的香港。
如果你也同意有一種舊香港已然消亡,那個舊香港/另一個香港便在電影的時間裡頭。青年不得不面對建制吸納,卻又不甘心倒模地繼承建制的所有價值觀,在那個時間裡,全盤革命不是他們最快實行到的選項,於是遊戲,於是曖昧從之,於是在眾聲喧嘩裡多方角力。有人舉出外國電影例子批判不夠激進,可是香港從來的「行政吸納政治」向來封殺掉全盤革命的可能性,那是數代人下來的共業,也不必苛求所有在體制內外玩遊戲角力的年青人。
2021年2月,我在香港的電影院看了《狂舞派3》,猶如歪打正著,看前生或另一段時間裡的香港青年,在那個抗爭仍可被看見、回應的社會裡發聲。要記得,電影成於2019年之前的香港,只須散場後記住,你正在一個新的動盪變局之中活著。
歌頌青春的實相,是歌頌一以貫之,永恆初生的信念、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