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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鞍山村】大半生家園或被收回起豪宅 礦工遺孀:死都唔安樂

【馬鞍山村】大半生家園或被收回起豪宅 礦工遺孀:死都唔安樂

(左起)80歲的林婆婆、91歲的王媽媽和86歲的高媽媽是馬鞍山下半山村僅餘的礦工遺孀。

(獨媒報導)或許沒有很多人知道,馬鞍山曾經有全港最大規模的鐵礦場。更加沒什麼人知道,在礦場附近,有一條70年歷史的村落,由第一批來工作的礦工親手建成。這些年來,礦場停業、礦工相繼因肺積塵等病逝世,但這條村仍是許多礦工遺孀與後代的居所。

可惜此情此景或許不再。政府計劃改劃馬鞍山郊野公園旁7幅綠化地帶土地,發展公營及私營房屋,最近一幅地與郊野公園僅距10米,馬鞍山村的土地亦被指定發展中密度私人住宅。

家園日後或被夷為平地,讓路予豪宅,甚至可能為政府發展郊野公園鋪路,村民深深不忿,籲更多港人提出反對。《獨媒》訪問昔日礦工遺孀與後代,細訴馬鞍山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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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山劈地 建一條潮州村

上世紀五十年代,大批內地難民逃避饑荒來港,80歲的林婆婆記得,她最先到九龍住劏房,原籍潮州的丈夫從鄉里得知馬鞍山有礦場後,便搬來工作。「嗰時呢度乜都冇,得個山!」初來報到的礦工和妻子,便以鋤頭開墾土地,一手一腳以沙石、泥磚搭建屬於自己的家。

那時,家中的男人去礦場打工做爆破、採礦,女人則留在家,養豬、養雞、種田,也會穿珠片、穿膠花等幫補家計。與其他村落雲集來自五湖四海的難民不同,這條較接近馬鞍山山腳的上下半山村,清一色為潮州人,村民以兄弟姊妹相稱,也保留不少潮州習俗,過時過節便會親手製作潮州茶粿和韮菜粿。

左起:王先生、高先生
(左起)王先生、高先生

在山旯旮成長

現年63歲的王先生和58歲的高先生,便是在馬鞍山村土生土長。「早期呢度乜都冇,好似一個荒島咁樣,放學就要上山割草、斬柴」,王先生笑著說。這個山旯旮地方多蚊蟲鼠蟻、沒有電、而且交通不便,那時他們要出城返中學,清晨6時不到就拿住電筒,沿著沒有街燈的泥路走下山腳的碼頭(今恆安邨位置),搭「嘩啦嘩啦」過海,趕晚上7時的尾班船回家。

如此不便,可有想過離開這荒蕪地方?「又真係從來冇諗過喎」,兩人不約而同笑說。從小到大在這裡成長、生活,他們都習慣了,也喜歡村裡緊密的鄰里關係,何況「睇到上一代要捱,我哋都唔需要開山劈地,唔覺得辛苦」。

王媽媽家後的山坡種滿蘿蔔、韮菜、生菜等,這塊田全是她當年和丈夫親手開墾。
王媽媽家後的山坡種滿蘿蔔、韮菜、生菜等,這塊田全是她當年和丈夫親手開墾。

「人出咗去住,但個心都喺度」

1976年礦場關閉,不少礦工生計頓失,紛紛外出工作,甚至搬離馬鞍山村。但王爸爸和高爸爸也選擇留下,獨自外出打拼,因為「辛辛苦苦起咗間屋,唔想成家人出九龍適應新生活」。王先生記得,那時父親要去石澳礦場工作,一星期才返家一次——星期六晚歸來,星期日短短一聚,星期一便要搭5時的早船離開;高先生的父親則出城建地鐵,後來轉賣豆腐花,每天負著沉重的擔挑來回。礦工刻苦耐勞的故事從未停竭。

礦工一代勞碌半生,換來子女的安穩生活。與不少礦工二代一樣,王先生和高先生長大後成家立室,便相繼搬離馬鞍山村。「唔可以講係離開」,高先生對字眼非常執著,強調大家「人出咗去住,但個心都喺度」,平日久不久上來過夜,假日一班兄弟姊妹亦會回老家相聚。

高先生說,村內獨特的文化,不僅維繫一個個家庭,更是維繫整條村——各散東西的礦工二代,多年來仍有聯繫,一起去旅行和行山,也有很多人希望退休後回祖屋終老。

離開大半生家園 死都唔安落

「但始乎呢個係奢望。」

今年中,沙田區議會討論改劃馬鞍山村綠化帶建私人住宅的計劃,城規會10月宣佈改劃,12月16日便截止諮詢。馬鞍山村面臨「滅村」,但政府此前從沒有諮詢村民,僅在11月搞了一場「交流會」。

「唔捨得囉!瞓唔得食唔得添啊!」村內年紀最大、91歲的王媽媽說道。一想到要離開親手建造、居住大半生的家園,幾個礦工遺孀都顯得很難過。「有時諗諗吓流眼淚」,林婆婆話音微顫,「我哋住呢條村,有潮州鄉村感情囉,碰到困難又守望相助,打開門行出嚟人哋就問你做咩,隔離左右都有關心。但你出面有病、死咗人哋都唔知。」要從開闊的鄉郊搬去被四面牆圍住,86歲的高媽媽苦笑:「我去到出面好快『走』,唔慣嘛!」林婆婆在旁補充:「就算死咗都唔安樂,瞇唔埋眼添啊。」

她們捨不得的,是每天可以打理菜田、餵魚,在家門前散步活動筋骨,閒時去彼此家裡傾偈喝茶,過時過節在家與親人相聚的時光。

林婆婆每天會在家門前偌大的花園散步,這裡也是過時過節親人聚會之地。
林婆婆每天會在家門前偌大的花園散步,這裡也是過時過節親人聚會之地。

守村:明知不可為而為

在樓價高、住屋細的香港,不少人或會覺得,馬鞍山村幾十戶人家不在私人土地之上,理應讓路予房屋供應。王先生也很明白:「好多人以為我哋好幸福,少少地租就可以享有咁大嘅土地。」但他同時認為,「佢哋冇想過我哋嘅辛酸史」——父輩當年為礦場付出大半生、從零開始建房造地,村落好長一段時間基建落後、交通不便,這些有血有汗的難處通通都不為外人道。

何況,「如果你話收咗呢度有需要起公屋,犧牲我哋完全冇問題㗎,但你而家唔係嘛」,高先生說來仍然有氣。為了建設毫宅,而把富有歷史的礦村摧毀,並在作為郊野公園緩衝的綠化帶動土,對他們而言,是絕對不能接受。

面對這次「滅村」危機,村內礦工一二三四代都出動,數個星期以來頻頻搞街站、聯署、接受訪問,望趕在12月16日限期前召集更多人向城規會表達反對聲音。「其實我九成九九九都預咗政府唔會睬我哋。」這場硬仗,高生早打定輸數。「但係咪就係因為覺得95%做乜都冇用,我就唔做呢?唔係,我都要發吓聲。」

「呢度係我嘅根,我有責任去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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