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愛看的那片海)
(獨媒報導)小琦(化名)和我相隔著一塊不怎麼透徹的玻璃板,還有幾支豎著的鐵柱,鐵柱上面的油漆已剝落,他坐定拿著電話聽筒,準備好向另一邊的我說話。可是在我那一頭,左右兩邊共有4部電話,卻只得一部是接得通,我只好雞手鴨腳地逐個試試看。就這樣流走了10多秒,而探訪時間卻只得15分鐘。
眼前的小琦,頭髮被剷得短短的,精神不錯,捉摸著鐵柱的手指是乾皺皺的。天氣轉涼,小琦穿著監房提供的藍色外套,不時有身穿綠色懲教制服的職員來回巡視。
兩日之後,小琦的案件判刑,他似乎非常期望當日可以立即獲釋,也很希望前女友可以到法庭來看看他。
最終卻不如他所料,他被判入勞教中心。
求情信中,小琦說希望可以早日重返校園,努力考上大學,用知識裝備好自己,他為自己的民族感到自豪,盼望日後可以「盡我所能,守護我們共同擁護的核心價值。」
裁判官認可他「熱血」、「好愛香港」,但是對於他「拋頭顱灑熱血」、「英雄式的犧牲」不予欣賞,質疑他衝動行事,是否能夠幫到香港。
囚車駛出法院大樓時,小琦的同學向著黑色的窗邊大喊:「等你返來呀!你出返嚟要坐我隔離啊!」
小琦出生於2001年。「反送中」運動爆發時,他17歲半;被起訴及還柙時,他18歲;審訊乃至判決時,他19歲。
抗爭、被捕、上庭、還柙、申請保釋、守宵禁、等候審訊,這是他的成人禮。
還柙之後,父母一次也沒有來探望過他。
不過他好像不太在乎,由始至終,他最渴望的,是前女友能念在曾經有過的感情,以朋友身份親身來探望他。入獄前,他也是這麼說:「如果我前女友肯來探下我,起碼有啲嘢可以支撐住⋯⋯」
可是無論是審訊、裁決、還柙乃至判刑,前女友還是沒有現身過。他的願望變成了奢望。一段感情完結了,就真的是完結了。
蜜運時,他與前女友曾經將一張寫滿抗爭口號的貼紙,貼在海邊欄杆,某一個毫不顯眼的位置上。那一張貼紙,歷經日曬與風雨,如今已然褪色,變成了一片空白。
高壓時代下的失戀
第一次看著小琦穿著校服上庭的時候,我還未認識他,但已經印象深刻。那天他承認「非法集結」罪,要在庭上作定罪程序,另一項「傷人」罪,則排期審訊。旁聽席上坐了十多個同樣穿著校服的同學,足以見到他們對小琦的支持。小琦面向裁判官站著,手放在背面,我坐在他背後的記者席,可看到他雙手的手指在郁動繞纏。
緊張的情緒隨著散庭而一掃而空,小琦在法院外與一群同學吵吵鬧鬧,打成一片,做一些大人眼中看來十分「無聊」的事。他向記者說:「比起冼嘉豪認暴動要坐4年,我呢啲算得係啲乜?」冼嘉豪是「反送中」以來首位承認暴動罪及判刑的示威者,被控6.12在立法會外參與暴動。小琦似乎未能從嬉玩的餘緒回過神來,說這句話時仍一臉笑容。
案件開審前數星期,我與他相約出來訪談,他希望到屯門碼頭那個因《幻愛》取景而變得著名的海邊位置。步行前往的數分鐘路程裡,他顯得寂靜寡言,又自顧自地抽起煙來,強大的反差,令我有好一段時間懷疑眼前的他,與當日在法院外嬉鬧的小伙子,究竟是否同一個人。
他在岸堤的一片熙攘中穿來插去,走了100米,到達了盡頭的燈塔位置。一個轉瞬間的跳躍,他便輕鬆地跨過圍欄,坐在圍欄外的位置。這裡似乎因為《幻愛》而搖身一變成為了年輕人的「打卡熱點」,人來人往,其實不太適合進行訪談。他卻毫不介意,沒有意欲轉換場地,「呢度有feel啲」。
在海邊等待日落的期間,他頻頻拿起手機傳訊息,一面看著屏幕,一面用手指撩起一小撮頭髮重複地打圈捲著。
看著浪花拍岸,我問他:「你通常一個人來這裡?」他只「嗯」了一聲,心不在焉似的。
日落漸近,斜陽光線變得和熙輕柔,過了一陣子,他突然開口,向我坦露隱衷:「我以前常常跟ex(前女友)來這裡坐。那張貼紙是我和她貼上去的。」
這番說話,令我有點措手不及。
「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問他。
「4日前。」
分手原因並不關乎對方嫌棄他案件纏身或是政見上出現分歧,只是小琦處事上的錯誤。
緣起緣滅,世人來來去去,小琦的失戀,不過是小情小愛。可是這個小情小愛剛巧被放進高壓的大時代裡,牽繫著小琦面對官司的心情,忐忑、孤獨、惶惑⋯⋯
無法掌握的命運
那天,小琦看著那片海,說話的語調都是低而沉的,他的心思仍然深陷在失戀的情緒中,儘管青少年的愛情、憧憬、甚至乎人生,都不會被認真看待,在那一個時空裡,他的失落感卻是真實存在的,然而小琦抵著負面情緒,負責任地完成這個說好了的訪問。
他說他讀書成績不好,但是很喜歡待在學校的時光,「因為校園生活呢啲過咗就無」。
活在動盪時代的年青人,有時候像老了十歲,在不可逆轉的道路中,體味到「失去」與「珍惜」。
同學都知道他有可能會坐監,會有好一段時間缺席課堂。
去年10月某一個清晨,警察上門按門鐘,吵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小琦,也殺了他和家人一個措手不及。那一刻,他還未知道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麼事件而被拘捕,感覺難免彷徨。被帶到警署後,便是錄口供和認人手續,到了第二天,小琦隨即被押往法院提堂。
以當時運動的階段來說,已經有過千人被捕,因此小琦覺得自己被捕「都不是很特別的事囉」。在當下年輕人的眼中,警察拘捕已成為日常,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久後,小琦因為違反保釋條件而還押壁屋懲教所兩個月,班房裡屬於他的桌椅,也就懸空了兩個月。
坐監的滋味,他早已嘗過,「都知道裡面是怎樣。」壁屋懲教所是惡名昭彰的少年犯監獄,不時有報道指懲教人員濫用權力,以致有少年犯遭不人道對待。步操是最基本,有時懲教人員「心情唔好,咪過嚟打攪你」,「即是⋯⋯無尊嚴囉。」說起還柙的經歷,他頓時變得特別細聲,說話亦不流暢。
即使接受審訊後,有可能要重返那難挨的壁屋,小琦也認為沒有什麼特別,「其實呢啲⋯⋯平淡咁去應對囉都係⋯⋯」
開審前3星期,他還未知道自己的案件會由哪一位裁判官主理,「佢派邊個官俾我,唔係我控制到。派一個公正的俾我,如果我係有能力證明到人哋講嘅嘢係唔可信的時候,自然就打得甩啦,咁無辜架嘛;但如果派一個『口供不一,誠實可靠』的官過來,就算我點證明到佢(證人)唔可信都好,都唔會信我。佢會寧願選擇相信一個謊話連篇,都唔相信一個普通的中學生的時候,去到呢啲位就唔係我掌握到的嘢。」
少年人自小被教導,只要肯努力打拼,便可以帶來改變。小琦的官司,卻教會了他,世上有數之不盡的事,是他無法掌控的。人往往追求命運自主,倒頭來卻發現自己不由自主。
「人生有了一個意義」
這5天的審訊,小琦每日都穿著寶藍色的西裝套裝,不過鞋子一看便知道是平常上學的黑色皮鞋。他用髮泥將頭髮定型,但每到了下午,髮型又會稍微變鬆散,伴隨著青少年獨有的油膩。
主控官在庭上讀出控辯雙方承認事實,提到小琦去年遭上門拘捕,警方當時以「蓄意傷人」罪作拘捕。小琦一聽便發覺到這裡出錯,當裁判官問到被告是否確認資料無誤時,他立即起身說:「等等,有一個careless mistake。」然後向自己的代表律師澄清,拘捕罪名應該是「傷人」罪。主控官與小琦私語:「不是這條傷人罪嗎?」小琦說:「這個是『傷人17』,我係拉『傷人19』。」
這兩種罪名同樣都是《侵害人身罪條例》,但是分別在於一項是第17條,正式名稱叫「有意圖而傷人」;另一項是第19條,就只有「傷人」兩字。前者的最高刑罰是終身監禁;後者的最高刑罰是監禁3年。
若果活在歌舞昇平的讀書時代,一個普通的中學生根本不會有機會去認識這些艱澀的法律知識,而小琦中學未畢業,就已經對這些條例、刑事訴訟程序、法律原則,有細緻深入的理解,除了因為是自己正在經歷的東西,也因為他非常緊貼有關示威案件的新聞,更經常到法庭旁聽,關心其他「手足」的案件。
小琦未接受審訊前,旁聽姨姨們早已認識他,因為他同為聲援者之間的熟悉面孔,活潑外向的性格使他人見人愛。被人稱讚有潛質做大狀,他頓時眉飛色舞,說:「我小學時的夢想係做大狀⋯⋯哎,不過我宜家讀書真係一pat屎!」
若果未曾經歷過2019年的運動浪潮,他也許只會繼續做一個普通學生,「放學可能做運動、喺天台吽下吽下(發呆)、食下煙咁樣,平時打下機、無咩做」。
這一年,無論於香港而言,還是於小琦而言,都是巨大的轉折,影響是深邃的,「人生有了一個意義,就是我為了爭取一樣嘢而去付出自己。」
小琦身處在法庭裡,身體是僵硬的,精神狀態也是繃緊的。尤其在審訊的第一天,他與朋友們在庭外走廊圍成一圈禱告,卻未能撫平他的不安,一走進庭內,每次站起身面向裁判官,小琦的雙手總是不自覺地擺到身後,手指就像過去上庭時那般繞纏。但是經過一整天的審訊,散庭後,步出了法院大樓,小琦總會有好一陣子逗留在大樓門口前的花槽旁,與朋友和「旁聽師」輕鬆地聊天、抽煙,這時他又變回「旁聽師」眼中的那個樂天男孩。
法院大樓就好比一道結界,走入去,見到的是沉重認真的他;走出去,見到的卻是不羈挑皮的他。
到了審訊的最後一天,當他站起身來面向裁判官時,雙手終於不再往後放,而是壓在身前的枱面上,眼神堅定。
小琦本來以為審訊完結後,裁判官需要至少一個月時間去考慮所有證據,從而作出裁決,但是最終裁決的日子只是一周多幾日之後。
這段「最後時光」,正值疫情放緩,各類運動的賽事重啟,小琦還是想繼續如常上學、出席籃球校隊訓練,因此申請了延遲宵禁令,也申請參與比賽當天豁免宵禁,獲得裁判官批准。散庭後,他高呼:「好嘢,有得打波了!」
「我覺得係值得的」
他是因為朋友的邀請而走進6月9日百萬人遊行的隊伍裡頭。
這是他參與的第一場社運。
當朋友告訴他,修例是「中共蠶食香港的其中一步」,小琦很自然地相信了,「而我本身都唔鍾意大陸,真係覺得佢哋帶俾香港好多困擾。」生活在水貨客來來往往的屯門,他如不少年輕人一樣,都將缺乏公德的行為與大陸人扣連起來,都對大陸有一定程度的不滿,「例如周街痾屎痾尿、例如在公園大大聲唱歌騷擾其他場地使用者、例如買嘢又打尖。」
小琦亦難以相信中國內地的司法制度,在深圳河以南讀到關於民運人士李旺陽雙腳著地的「自殺」事件,「唔想香港的民運人士會變大陸咁樣,被人殘忍殺害。」
5年前雨傘運動爆發時,他還是中二學生,在社交帳戶換上「黃絲帶」頭像照,卻被同學嘲笑他「跟風」。
5年後「反送中」演變成全民運動,小琦的悶氣得以舒解,證明了自己當年的「黃絲帶」表態並不是「跟風」,彷彿在朋輩面前得到了「平反」。不過他從未踏足過任何一個佔領區,如今想來也十分後悔。
然而若果他真的現身佔領區,他大概會受不了當年的那種膠滯狀態。
「梁天琦講過,唔洗流血、唔洗流汗就爭取到的民主,就只有童話世界才可能出現。」傘後時代,過去被否定,未來渾沌未明,小琦是剛開始懂事的少年,身處在灼急地尋找香港出路的集體之中,遇上梁天琦與及本土派冒起。
2019年的逆權運動浪潮,衝破了暴力的禁忌,跨過了港人的「六四恐懼」,卻迫使不了政府回應要求獨立調查及民主政制改革的聲音,警隊濫暴卻沒有任何人需要付上法律責任。相反,至今共有超過一千名示威者或平民被起訴暴動、非法集結、襲警、管有攻擊性武器等各種罪名。而小琦呢,正正是被牽扯進司法制度裡、不得不應付這場博鬥的其中一人。
他卻說得義無反顧,「呢件事係香港人必須經歷的一件事」,但是只要有一天可以「煲底相見」,「我覺得係值得的。」
「坦白講,其實無論係我否認控罪定承認控罪,(律政司)都可以用再高一級的控罪來起訴我,如果『傷人』就可以用『有意圖而傷人』,『非法集結』可以用『暴動』,其實佢絕對可以用更重的罪來起訴我,而佢宜家無咁做的時候,我覺得我宜家對比俾人用最重罪告的手足,我算得係啲咩囉。」
抗爭隨之而來的反撲如此巨大,人大從上而下地通過《港區國安法》,街頭運動無以為繼,加上國際線被禁絕,立法會選舉無期,香港的形勢好像愈來愈走下坡。
小琦再一次引用梁天琦的說話來撐起自己的精神:「梁天琦講過一句,黎明之前的黑暗係至撚黑暗,但係黎明終會來臨」,他相信總有一日,「大家會企返哂出來,係啱嘅時候,繼續對抗呢個極權政府。」
別國歷史告訴我們,等待黎明從來都是漫長的過程:「布拉格之春」以蘇聯入侵告終,歷經了20年的「蘇維埃之冬」,才有1989年的「天鵝絨革命」;南韓的軍人獨裁時期足足有34年,直至1980年代爆發示威浪潮,盧泰愚才在1987年宣布恢復總統選舉;台灣戒嚴時期亦長達38年。當我問他,有否想過下一波的運動或者時機,可能是十多年後、甚至是數十年之後呢?他竟然不假思索地回答:「無。」他說,因為2014年雨傘落幕時,大家講過「We’ll be back」,然後在5年後真的回來了。小琦深深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香港人會再一次回來的。
「我相信大家不會甘於被打壓,如果有一件事係好急切性的,大家會出返嚟。」
他從沒有打算離開香港,他要留下來,用知識裝備自己,與身邊的人等待黎明。
是手足也是普通人
喧囂遠去,寂靜才剛降臨,小琦還是得面對生活上的各種煩惱,包括感情煩惱、孤單心事、讀書,與及未來的茫無頭緒。
他有想過,如梁天琦般參選立法會,「但宜家係唔係都DQ的時候⋯⋯唔知道仲有咩路可以行」;他有想過升讀大學,「搵工都易啲」,可是他無時無刻不提醒著自己,他是區內名校裡,成績最落後的一個學生。就算這場官司結束,小琦的學習進度、專注能力,是否足以在一兩年內應付到公開試,仍然是未知之數。
家庭關係是他一直以來迴避的話題。每每問起,都含糊其辭、顧左右而言他:「成日話就嚟上court、就嚟審訊,叫我專心搞埋學校的事先」。他曾透露過少許觀點上的張力:「2014年,他們覺得示威者好和平,有少少推撞都覺得唔應該放催淚彈,但是去到2016年發生『魚蛋革命』,即是他們覺得去到用暴力的時候就唔應該囉。」至於雙方感情如何,他甚少主動提及。
其實他成長在小康之家,父母都是有知識的人。旁聽席從未見過父親的身影,即使母親來到支持,小琦也甚少與她談話交流,不會一起午膳,更不會一同歸家。
或許是這個緣故,他特別珍重友誼與愛情,算是填補了親情的匱乏。這個運動讓他與不同的人相遇結緣,情同兄弟的「手足」、視作「第二個老豆」的大狀、如像摰友的律師姐姐⋯⋯只要真心相待,他一一收藏在心,好好珍重。
他曾經與4個素未謀面的「手足」分享同一支煙,一人抽一口,這種兄弟情懷,至今仍教他回味無窮。他說,若果不幸入獄,最想收到的不是網上文章、球評或是外界資訊,而是以他的名字為上款、以他為書寫對象的「信」。
審訊完結那天,小琦暢懷了不少,也對裁決結果感到樂觀。可是,日復日的等待,像巨浪般拍擊著他心裡所抱有的意志,然後逐點逐點侵蝕掉。加上裁決的日子微妙地落在11月中旬,去年這一刻,是接連數日的「大三罷」、「中大保衛戰」、「理大圍城」、「圍魏救趙」⋯⋯一幕又一幕的場景在他眼前晃動轉換,他想起了2019年的種種。「當中很多事,有的人可能一世也不會經歷到,但我在短短一年已經歷哂,當中有高有低,但很值得回味。」
然而現在,他要接受運動沉寂這個赤裸現實之餘,還要等待失去自由,等待承受司法與懲教系統的雙重宰割。
逃不出這宿命,在如今的政治格局之下,他什麼也做不了。
尤其臨近案件裁決,不知會否再重返監獄,青春荏弱的靈魂,愈發渴望有個情人可以成為他的精神支柱,若果有人可以來探望他,或許會有更多力量支撐過去⋯⋯可惜他正面對著感情缺失。
與前女友分手後不久,他告訴我,正在追求另一位女生。可是大約過了一星期,他又告訴我,已經和那位女生斷絕了聯絡。他只想緊抓著某條救命繩索,偏偏身處於一片多變、不定的叢林迷霧中,最終什麼也抓不著,在情感上孤苦無依。
脫下「手足」標籤,不談香港遠景,他說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唔係所有情況都撐得住」,「面對情感壓力、問題,一樣會爆煲。」
「但是在上年咁嘅情況之下,話俾自己聽,就算點樣我都要撐住,因為唔係為咗我自己,而係為咗呢個香港,我哋唔可以失去更多,我哋已經失去一萬人(被捕人數),我哋唔可以失去更多⋯⋯」
「我希望大家唔好忘記,上年發生過的事,唔好忘記我哋仲未爭取到我哋應有嘅嘢。」
男生彷佛從此與時代緊緊扣連,無法再回頭,每一下腳步都負上了多一點重量,卻同時也尋著了堅韌的理由。
後記:
裁決前夕,小琦作了最壞的打算,預備好自己將會即時還柙,他再一次向我確認,關於他的感情狀況,可以在此文章裡公開。「我想讓大家看清楚我們面罩之下真實的一面,並不是大家所想那麼堅強。」
開庭前,他比平日表現得更加硬朗,說的一聲「嗨」也特別大聲,整理了一下西裝褸,便進入庭內。
最終「傷人」罪不成立,較輕微的「普通襲擊」罪則成立,這是不幸之中,相對較好的結果,小琦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氣。他早前承認的「非法集結」罪,需要索取勞教中心及教導所報告,等候這些報告期間,須即時還柙。
散庭後,他沒有看過一眼旁聽席,目光也沒有與任何人交接,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懲教通道。
他直面軟弱,卻在不相稱的年紀裡學會孤絕。
過百人來目送囚車駛出,當中不乏穿著校服的中學生。如小琦所願,有市民特地弄來一個拖車式擴音喇叭,在囚車出口播放beyond的歌曲《十八》。梁天琦在《地厚天高》中,彈著結他唱這首歌;去年在高等法院申請上訴,約500名支持者也在囚車出口合唱這歌。
「從不知天高地厚
漸學會很多困憂
也試過制度和自由
也許不再沒有
又或者不想再追究
我發覺這地球原來很大
但靈魂已經敗壞」
後來在監獄的探訪室裡,他告訴我,隔著晦暗的車窗,坐在囚車內的他,清楚聽到了大家的歌聲,當囚車到達西九龍法院大樓時,他更見到了幾位趕來第二次送囚車的市民呢。
記者:L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