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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選一年】三個出櫃區議員:在日常中,讓社區看見性小眾

【區選一年】三個出櫃區議員:在日常中,讓社區看見性小眾

(獨媒報導)一年前區議會變天,來自不同背景的民主派人士當選,包括參與同志平權運動多年、公開性小眾身份的張錦雄、岑子杰、韋少力。

不止他們三人,本屆區議員大部份都支持平權。一年下來,同志議題在區議會的「成功爭取」,包括17區區議會成為同志遊行支持機構、部份區議會成立工作小組關注性小眾、有區議員關心公共圖書館將同志書籍下架等等,相比往屆大有進步。

當平權、性別友善成為議會大多數共識,可如何在社區落地生根?

在民政處不合作下,區議員工作面對重重限制;三人亦認為,始終地區事務才是主要職責,談及同志的時間少之又少,如果說在這崗位可以為平權做些甚麼,就是以性小眾身份與街坊共處,讓性小眾被看見,同時超越這些標籤,認識真實的人。「同志友善唔係講緊支持同志、支持乜嘢,而係你明白到你身邊就係有同志,咁就OK。」岑子杰說。

街坊開明接受:兩個女仔一齊,咪即係任白!

要數「出櫃議員」,三人並非首例,早於2012年已有人民力量陳志全當選立法會議員後出櫃。東區區議員韋少力指,同志當選在今天已「唔係一件事」,「Jimmy(岑子杰)今年參選(立法會),他的性小眾身份(在選舉中)不是太重要」。她說「唔係一件事,都係好事嚟」,反映時代進步。不過就算多「唔係一件事」,對於充權性小眾群體也必不可少,因為她也曾親身體會,當年出現第一個同志立法會議員的重要性。

更何況,成為立足社區的區議員,與街坊日常密切接觸,終究與在金鐘議事堂內演說及質詢官員的立法會議員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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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錦雄

張錦雄於1998年成立「香港彩虹」,2009年轉到內地創辦「彩虹中國」,推動愛滋病平權,至去年1月被控違反《境外非政府組織境內活動管理法》,5年內不得入境內地,回港後正碰上反送中運動浪潮。11月區議會選舉,他參選「屯門鄉郊」選區,擊敗連任逾20年的鄉事派陶錫源。

多年來,張錦雄一直無懼公開性小眾及愛滋病患者的身份,但參選時也感到戰戰競競,不知道街坊的接受程度。不過,他很快便發現街坊早已對他「起底」,「有街坊同我講,『一早知你係啦!』,或者『我哋都有親戚朋友係啦』」,也從沒有人以此攻擊他。

街坊的智慧不可低估,像張一樣沒有隱藏性向的岑子杰,去年在沙田「瀝源」選區勝選,「啲阿婆話,鍾意同性有咩問題啫,羅文都係啦!兩個女仔一齊,咪即係任白囉!」在這個「老人區」,岑未感受到歧視,如常地履行區議員職務,「甚至乎做到我都爭啲唔記得自己係基佬,除非有靚仔行過!」倒是在網上世界,不時會有「五毛」以性別攻擊他,惹起街坊們組成網軍「瀝源出征」反擊。他笑言那些中傷欠缺新意,「講來講去都是『菊花』、『死基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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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少力

外型太「直」 韋少力被街坊催婚

2003年擔任「女同盟會」幹事、2008年出任民陣召集人的韋少力,近年淡出同運前線,大眾對她的認識,自然不及站在反送中運動風眼的岑子杰。她指,受到的攻擊都關於政治立場,「我有啲失敗,佢唔知道(我的性取向),所以唔會鬧我『豆腐婆』。」

一頭長髮、穿著長裙的她,自嘲「個樣成個直女」,「有時啲公公婆婆話,哎呀你唔好成日咁勤力啦,多啲拍拖,搵個男仔嫁啦!」更有街坊痛心她沒有為自己「著想」,勸她:「唔好好似陳淑莊咁樣呀,自己嘅婚姻都冇埋。」面對這些善意但令人失笑的關心,韋少力只會輕輕帶過,不解釋太多。

她坦言,在如今的政治氣氛下,為了保護伴侶及家人,不想談及私事,包括性取向,因此只有熟絡的街坊知道。當然,她明白網上世界沒有秘密,只要搜尋「韋少力」,她的「身世」就一目了然。

區議員工作被動 民政打壓下更難行

韋少力指並非刻意逃避這個話題,只是每日忙碌應付區務,難有閒暇深入與街坊討論。「做地區好睇居民要咩。」回顧過去一年,她形容區議員的工作被動,「好多時都係見到有咩case就做」,能夠主動推動平權的空間不多,最多在母親節派花的時候,派給所有性別的人,「唔係每一個人都有這個所謂的『整全家庭』」,及當區議會審批銀齡夫婦攝影活動撥款時,追問「夫婦」是否包括同性伴侶。

張錦雄也直言,區議會會議中,關於性別、性小眾的內容「可能真係得1%」,「譬如傾緊交通、屯赤公路的時候,冇辦法講同志。」偶而接到同志求助個案,才有較多發揮空間,例如他的選區包括圍村,有女同志被重男輕女的父母迫婚,打電話來向張訴苦;也曾有男同志與男友分手後,被對方要脅公開其身份,張便為他轉介義務律師提供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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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子杰則指出,今屆區議會面對政府全面不合作,本就寸步難行,「那種不合作是無分攣直,民政處好似同我哋有仇咁」,「唔好講性小眾議題,呢度(瀝源邨)搞個檢測中心,連問都唔問吓。」加上疫情下開會次數受限制,例如今屆沙田區議會新設關注性小眾的「平等機會事務工作小組」,至今未能召開會議。

不過他亦盡力在會上發掘有關同志的資訊,他指過去常說貧窮同志「生不能同居,死不能合葬」,但食物及衛生局早前到沙田區議會為綠色殯葬作簡報,他追問下才發現局方已悄悄更改政策,只要證明兩人有親密關係,便可以合葬,「證明咗一樣嘢,承認同性婚姻係慳啲資源!」高等法院月前亦裁定公屋拒絕同性配偶申請屬違憲,不過政府正提出上訴,「可惜骨灰龕豆膶咁細嘅地方佢就識慳,公屋咁大嘅地方政府又死不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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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同志遊行移師網上舉行,岑子杰(戴彩虹帽者)擔任主持,多名區議員出席參與。

17區支持同志遊行 岑子杰:多謝何君堯

縱然區議員的角色被動,也未完全局限在公民社會打滾多年的同運老將。17區區議會支持2020年同志遊行,創下歷史,正是出自岑子杰之手。他指自己「好鍾意搵新玩具玩」,上任後發現區議會可擔任活動的支持機構,身為同志遊行籌委的他,立即請教區議員前輩,向18區區議會提交文件尋求支持。除了由建制派主導的離島區議會未有將文件放上議程,其他區議會均通過文件,部份更是無異議下通過,包括有兩名建制派區議員的沙田區議會。

民主派本身光譜寬闊,過程也不是一帆風順,「有區議員同我講:『嗱我同你識咗咁耐,你知我係撐同志,但係我唔知街坊頂唔頂得住』」,「點知過咗兩個星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何君堯同梁美芬抗議北區區議會支持(同志遊行),之後那個議員打返電話同我講:『我啲街坊話,何君堯反對的就要支持,做人唔可以太過何君堯,良心嘅準則呀!』」社會撕裂反而成了助力,岑子杰笑指何君堯是「香港良知的標竿」,「佢一企出嚟就黑白分明」,感謝他和梁美芬推了一把,讓事情順暢起來。

岑子杰穿高跟鞋唱歌 張錦雄盼屯門公園辦Pink Dot

即使本屆區議員不分性向,大多數均支持同志權益,岑子杰深明仍難以爭取實質成果,「當(政府)完全不重視民意,區議會亦難以如常運作」,「立法會已經俾佢震碎咗,下一步就係區議會。」因此當問到任期內有何具體目標,岑顯得審慎,只著大家「拭目以待」。

作為區議員,他認為刻下最可能做到的,就是身體力行塑造地區文化,將性別友善的態度及生活習慣,帶入社區。愛打扮的岑子杰,身上總有彩虹配件,他也曾穿高跟鞋上台高歌,引起街坊好奇:「點解你著高踭鞋行得咁穩?」坦誠展現自我,讓街坊知道性小眾就在身邊,「所謂的反歧視,其實就是接受世界有與我們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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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性小眾」標籤之下,本只是「人」。「同志不同志,都係香港一份子。」張錦雄說,不論性向,所有區議員都要服務街坊,「平時如何對待他們、勤不勤力、多不多落區、有沒有幫他們解決民生問題等等,我覺得這些加起來,就令我立體化,而不是一個標籤。」他希望先與街坊建立關係,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們,「有一日就算街坊之間傳言『張議員45歲,佢冇老婆仔女嘅?佢結咗婚未呀?』,可能有其他街坊幫我答咗,就OK㗎喇。」

張錦雄指出,現行政制下,透過立法推動平權的希望渺茫,「同普選一樣遙遙無期」,只餘下教育及司法覆核兩條進路,而後者需要花費大量金錢及時間,隨之而來的精神壓力亦巨大,非人人可負擔。

他認為,在生活上實踐共融尤為重要,「就算聽日香港有同性婚姻、性傾向歧視條例,咁又點呢?社會ready未呢?社會上同志的能見度夠唔夠呢?」,「佢原本結婚好開心,但不能夠大宴親朋,或者間酒樓唔做佢生意,根本唔能夠將喜悅話俾親朋戚友知,如果話咗就歧視佢,或者老闆知道就炒咗佢,咁你俾個同性婚姻佢冇意思。」

為了讓街坊有更多機會接觸性小眾,張錦雄找來他的教會「基恩之家」的會友落區派口罩,又與趙式芝的「相信愛基金」合作,到區內家訪及派福袋。他又希望每月辦「吹水會」、漂書或放映會,甚或將城中的同志活動搬到社區,更加貼地,如同志遊行、國際不再恐同日(IDAHO)、Pink Dot,「最好巡迴18區,每區搞一次IDAHO」,「可唔可以叫屯門街坊,著粉紅衫去屯門公園,砌個Pink Dot出嚟呢?」他提到,有朋友正在策劃「屯元天彩虹」,在地搞活動及推廣教育。他亦建議,過往同志組織遊說商界推行同志友善政策,如今可以延伸到區議員辦事處,教導區議員如何處理性小眾個案。

踏出圈外 影響社區

在中港兩地分別從事非政府組織工作10年,張錦雄說現時當區議員最為開心,「香港彩虹基本上就係圍住自己圈子,八成時間做同志吹水會、同志電影活動、踩單車、燒烤、搞同志中心,日日都係對住自己人」,在內地的日子則「一半半」,既面向圈內,亦對外推廣,「而家調返轉,九成時間都係對住『一般人』,或者『直人』。」

區議員的崗位讓他踏出圈外,用自己的身份與經驗影響社區,在與街坊的日常相處中「唔覺唔覺滲啲俾佢哋」,不流於「口號式」爭取平權,「可能仔仔未come out,但係佢爸爸媽媽好鍾意呢個議員,得唔得呢?」,「可能區內有同志朋友唔out得,我可以在社區的範圍,幫他鬆動一下這個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