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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殲滅妖魔變成公仔 13日暴動罪審訊 社工陳虹秀苦中尋找甜

【專訪】殲滅妖魔變成公仔 13日暴動罪審訊 社工陳虹秀苦中尋找甜

(獨媒報導)「我在船艙將要被困7日,期間遇到妖魔的傷害,本來成功逃脫,但因為自己與惡魔扣連,即使離開也會被吸回,所以決定折返,後來有人的靈魂被吸去,突然我用劍把妖魔的武器風火輪打破,妖魔頓時變了可愛的公仔。」

「陣地社工」陳虹秀生動地形容自己在審訊期間一個晚上的夢境,她的朋友為她解夢,說這也反映了現實中她面對香港困局的心態。「意思係我無認輸,反而用意志超越恐懼,將妖魔變成公仔,即係代表笑話,反映背後政權問題,但公仔同時都係安撫心靈。」她笑稱自己從來沒有發過類似的夢,「我諗返起,應該係睇完同案被告受到警暴嘅片之後好嬲,所以夢到呢啲嘢」。

假定無罪的「犯人欄」

去年,陳虹秀在雨中拿着咪,在灣仔現場勸警方保持克制卻被捕;一年後,她在雨中撐起傘,步入法院,走進庭內的「犯人欄」,接受暴動罪的審訊。提起「犯人欄」,她無奈說:「我一直都唔知呢個叫犯人欄,我哋假定無罪架嘛......」這個想法,她由被捕一刻至今都沒有改變。陳虹秀在去年8月31日被捕後被帶回新屋嶺,警方將一張寫著「暴動罪」的文件遞給她,並要求她簽署。陳虹秀拒絕,只因心中的聲音堅定:「我係做緊社工嘅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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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首天,有支持者到場展示「撐社工」口號

看到「片段中的自己」心跳加速

13天的審訊裏,螢幕上不時播出其他被告被捕一刻的畫面,陳虹秀看到警暴心裏激動,到代表自己的大律師站起來,她知道螢幕中將會出現的是自己,眼前的她穿着「我哋係社工,守護公義」的黑色Tee、手持着咪勸喻:「請警察保持克制,俾時間市民離開」。儘管片段她已看過無數次,但在庭上看還是會心跳加速,加上一份藏不住的緊張,「因為唔知控方會點講,呢份未知隱藏咗啲不安」。

被判無罪沒有即時離開:「想8個一齊行出去」

審訊的第13天,對陳虹秀而言是一個平常的日子,在毫無心理準備下,法庭裁定她表面證供不成立,控罪獲撤銷,當庭釋放。踏出「犯人欄」的一步,除了意味終於脫離糾纏一年的案件,更重要的是,重新確定社工在衝突現場執行職責的合理性,「一年時間警察都搵唔到證據證明陣地社工有參與暴動,咁代表真係無,係咪唔應該拉我哋呢?」

雖然當下能夠離開「犯人欄」,但陳虹秀卻想起兩旁還坐着同案的7個被告,「好難自己走出去,感覺好似係我走啦,但係你哋仲要繼續向前行」,她選擇繼續留在座位,待休庭時才8個人一同步出,這一刻陳虹秀曾想像過,亦是她最希望的結果,「想8個最後都一齊無事」。

宣佈無罪後,同案有些被告都雙眼通紅,握手恭喜她,陳虹秀的朋友更上前擁抱她,此刻她感覺到如釋重負,壓力隨淚水釋放,「朋友攬住我,我唞咗下大氣,證明背後有幾大嘅壓力先會啪一聲爆出嚟」。雖然她平日擔當着社工的角色,但在上庭時卻是「同行者」,並非社工與服務對象那種同行,而是與其他被告一起共同面對審訊。她深切明白其他被告要繼續承受不安、等待,因此她希望能在裁決的日子,請假親身到庭旁聽。

母親勸她不要再碰政治

在眾多恭喜陳虹秀的訊息中,有一個寫道:「法官給你網開一面,政治的東西你不要再去碰」,那是來自母親的訊息,陳虹秀看到忍不住反駁。她與母親的立場不同,母親經常勸她不要碰政治,但不理解現時香港的實際情況,「好多年輕人希望家人明白支持自己,但有啲說話令佢哋更加辛苦」。雖然母親的想法不容易被改變,但陳虹秀的弟弟卻因反修例運動,由「港豬」變得知道政權問題,更會響應黃色經濟圈。

曾想過被還押 未知令她難作準備

從被捕、被帶到新屋嶺、上庭,陳虹秀都一一經歷,「我親眼見到啲警察帶人返去又唔解鎖手扣,唔俾打電話……」作為社工,她相信公開地說出來較有公信力,令被捕人士清楚自己的權利。在紛亂的社會環境下,人與人之間容易建立起厚厚的牆保護自己,求助者更會防範。陳虹秀坦言有很多被捕人士都不會相信傳統機構,但「陣地社工」屬於前線,比較了解實際情況,更容易支援被捕或被檢控人士,以及接觸其家人。

家庭,對很多被檢控人士來說是最難以放心的一環。一直以來陳虹秀聽過不少朋友說:「無事嘅!」,但她自己卻相反,要準備好若被定罪須還押後所面對的一切,「我有思考家庭嘅經濟安排,屋企人等等」。可是當時不知道案件何時完結,迎來的都是未知之數,就算想做好準備也不能,亦對她有心理影響。她憶起曾經有一個被檢控的長者有機會入獄,他很擔心自己公屋的去向,不停問:「出返嚟之後住邊呀?」後來社工們協助他翻查資料。陳虹秀從自身經歷了解被檢控或在囚人士需兼顧很多實際問題,「唔止情緒,仲有照顧家人、經濟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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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她為「陳藍秀」的「陣地愛」

陳虹秀形容自己是個實務的人,不懂說感性的話,但說起與一班「陣地社工」的感情時卻不禁眼泛淚光,她哽咽一下,然後說出三個字:「陣地愛」,還舉高雙手在頭頂上擺出一個心形,露出燦爛的笑容。「陣地社工」把一群陌生的社工連繫起來,在荒謬的世界裏互相扶持同行,一年來的經歷在陳虹秀的腦海中浮現,「經常中藍水中胡椒,有同工更被打到流血,但每次都有其他同工即刻嚟救我哋」。直至陳虹秀被捕,當刻同工看着她被警察拉出馬路,「佢哋望住都好震驚,都喊晒,到我保釋出返嚟,大家輪流攬住我喊」。

每次到衝突現場,眼前一幕幕的警暴、荒謬事件使社工也有困惑的時候,「有時諗到底係咪仲有用呢?」首次被捕後,同工不讓陳虹秀到衝突現場,要求她擔當後勤角色,但同工難以拉住決心走到前線的她,不過心理關口亦需要克服,「第一次開返咪,發現自己都要唞啖氣先」。

「陳藍秀」,是一班「陣地社工」給她起的新名字,「有一次中藍水,全身都藍晒,水炮車好似追住我嚟噴咁,所以佢哋就將『虹』(紅)改為『藍』」。陳虹秀暫時把當時的苦都擱置在一邊,繼續把回憶中的甜娓娓道來。「有次出勤到凌晨2、3點,我哋仲一齊食宵夜,返去瞓一兩粒鐘再返工」、「有時佢哋喺現場話要華麗變身,要跳陣地舞」。同工又會把各人的樣貌製成Whatsapp Sticker,加上搞笑字句,陳虹秀笑言有一段時間他們只用Sticker溝通,代替對話。

「哪怕過程好沉重,即使見到好多好嬲同荒謬嘅嘢,但係靠會心微笑嘅點滴,互相鼓勵先可以捱到今時今日」,陳虹秀漸漸明白「圍爐取暖」的重要。自去年6月社會運動開始,香港人的臉上更添憂愁,緊皺的眉頭沒有一刻放鬆,「任何香港人都要適時閒聚,成日都好崩緊好沉重,其實係捱唔到落去」。

相信改變:「若有日香港死亡,係因為你已經放棄咗」

訪問當天,陳虹秀的胸口上掛着一個紅色「社」字的社總襟章,如同把社工的信念緊緊繫穩在心中:「相信改變」,她寄語香港人:「就算宜家好似好絕望,但要相信改變、心存希望,有呢兩樣嘢先可以令我哋堅持落去,終有一日會改變」。陳虹秀不忘發掘生活中值得感恩的事情,她記得有一段時間每區都有連儂牆,彩色的便利貼上分享着大家最深的感受,這股龐大的力量能夠支撐着每個人。

平日她手執着咪,希望警察能保持克制,但更重要的,是盼將正確的價值傳到每一個人的耳邊,「如果有人扭曲咗價值,你覺得無希望,就會不知不覺接受咗喺荒謬社會生活,所以就算淨返你一個都要繼續講」。強風暴雨欲摧毀正在向上爬的樹苗,陳虹秀沒有特別的魔法對抗,只有最平凡的堅持,「若有日香港死亡,唔係有人摧毀,而係因為你已經放棄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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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萬聖節兼8.31兩週月,身負暴動罪的陳虹秀依然到衝突現場調解

「過度活躍」的她曾想過環遊世界

投身社工行業達十多年,陳虹秀本來想做到50歲就退休,然後開展環遊世界之旅。但一連串事件發生後,卻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本來諗過做到坐監就無得做,之後都無人會請我,呢個我諗係代價嚟」。現在的她,除正職以外,亦會做不同的義務工作,可是隨着年紀增長,體力逐漸下降。一人兼顧不同工作對她來說有點吃力,但她笑言自己算是過度活躍,比一般人有更多精力,會做到體力不能應付為止。「『陣地社工』是時代的產物,隨時可以消失」,陳虹秀強調社工是因應時代需要去支援。由審訊首日、被裁定無罪釋放那天、直至訪問當日,雨一直沒有停,雖然暫時看不到太陽,但陳虹秀相信總會迎來放晴的一天。

後記

訪問期間,陳虹秀很少提到自己,她總是先想到他人。記者跟她一起帶着沉甸甸的音箱及咪到唐樓天台拍照,陳虹秀主動提起音箱步上近6、7層的樓梯,記者們提出幫忙,她卻婉拒:「唔洗啦,你哋都有袋,我拎得架啦」。滿身汗水地走到最高點,陳虹秀站在城市的中心俯瞰,讚嘆從另一個角度看的香港,除了林立的高樓大廈外,她更注視的是街道角落裏被遺忘的人們。

記者:趙苡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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