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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港人|專訪】支援家屬第34天 鄒家成:佢哋無助、絕望、疲倦,但唔會放棄

【12港人|專訪】支援家屬第34天  鄒家成:佢哋無助、絕望、疲倦,但唔會放棄

(獨媒特約報導)2020 年 8 月 23 日,12 名香港青年乘快艇從香港離開,在中國領海外的毗鄰區被捕。他們涉嫌觸犯內地「偷越國(邊)境罪」,被關押於深圳鹽田看守所至今。

9 月7 日,有人在社交平台成立12 港人關注組,持續發放12 人的消息,包括律師要求會見當事人被拒、看守所指被拘留者已有「官派律師」等。同一時間,鄒家成在個人專頁上分享了關注組的每一個帖子,又呼籲港人關注有份協助12 人的內地維權律師狀況。

鄒家成是最早期接觸到家屬並提供協助的人之一。這個月來,他把全部時間和心力都放在家屬身上,給他們建議、陪伴他們接受訪問、安撫他們的情緒……大部分家庭的故事,他都聽過,每聽一次就覺得自己與12 人的距離接近了一點。

作為最近距離的支援者兼旁觀者,他眼中的家屬是怎樣的?他嘆一口氣,「咁當然係無助、絕望、疲倦,成個政府都唔係幫緊佢哋。」

不過他又立即補充說,這群家屬比許多人都要堅強。即使,他們會因自己委託的律師被拒見、政府官員的言論而偶爾情緒低落,但隔一段時間便會重燃鬥志:「你睇到佢哋任何一條路線都唔會放棄。即使機會率幾低,佢哋都係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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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陌生人到同路人 互相支援的12 個家庭

這一個月來,鄒家成幾乎無暇理會任何事。記者傳訊息約他做訪問,他隔了3 天才回覆,訪問期間仍忙於聽電話、打電話、再聽電話,然後一臉疲倦的向記者道歉:「sor,我要聽個電話」、「sor,好似講得好亂添」。

鄒家成指,協助工作主要分為兩個方向。一是「拯救人質」,例如替家屬穿針引線、幫忙安排訪問尋找協助者、思考下一步行動、分析行動利弊等;二是舒緩家屬情緒、儘量減輕他們的心理壓力。

幫忙「救人」的,當然不只是他——在一班「救援者」中,甚麼身份、甚麼政治光譜的人都有。至於成立關注組,只是因為他們希望較有系統地發放一手資料,並提供一個平台讓人關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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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月12 日,6個家庭的家屬首次召開記者會。(資料圖片)

鄒家成與家屬有較多聯繫,也會陪伴他們接受訪問。他覺得,在家屬眼中的12 人,都是無私、會為他人設想的兒子或兄弟;但他也感受到,家屬其實都寧願自己的親人,可以自私一點,對自己和家人好一點。

近日,多名家屬頻頻接受本地和外地傳媒訪問,希望引起外界關注。但鄒家成透露,部分家屬在精神上確實開始疲累了,有家屬會覺得「講嚟講去都係嗰啲」;也有家屬擔心訪問次數太頻密,會影響當局對被拘留者的態度。

「但佢哋唔會放棄」,他一臉認真的說。與家屬們接觸一個月,他看著他們由互不相識,到後來互相支持安慰,甚至向彼此介紹解決失眠的產品。偶爾,他們也會因自己委託的律師被拒見、政府官員的言論而情緒低落,但他們總會在一段時間後重燃鬥志:「即使機會率幾低,佢哋都係會做。」

「呢個係我覺得佢哋犀利嘅地方。」前前後後,鄒家成足足重複了這句話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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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月12 日,6個家庭的家屬首次召開記者會。(資料圖片)

開記招、寄明信片的意義

家屬首次公開面對傳媒,是在兩星期前的事。9 月12 日,他們以口罩、太陽眼鏡、帽子等,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在鄒家成、朱凱廸和民主黨涂謹申陪同下召開記者會。家屬提出4 項要求,包括拒絕官派律師、要求當局提供合適藥物予被拘留者、准許被拘留者致電家屬、以及要求知府接回12 人。

在外界看來,記者會似乎未令事件有太大進展。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指 ,12 人企圖將香港從中國分裂出去;特首林鄭月娥說,12 人先承擔該管轄區的罪責,之後才回港是「合理及公平」的安排;保安局局長李家超稱,不能要求內地「一定要符合香港的做法」……

聽起來都不是對家屬有利的回應。但鄒家成認為,有反應總比冷處理好——當整個「國家機器」有所行動,至少「救援者」可以計劃下一步,繼續思考如何向中方和港府施壓。

鄒家成及岑敖暉亦發起「全港一人一postcard」,籲港人透過寄出大量明信片向看守所施壓。他們本來印了3萬張明信片,後來又再加印。有人特意來街站,除了寫寄給12 人的信,還寫了給12 人的家屬,著鄒家成交給他們。

有人質疑這個行動太「左膠」。鄒家成承認,把卡片送到12人手上是幾乎不可能的事,甚至連能否寄到看守所也成疑。但他覺得,最終能否寄到並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香港人有實際的集體行動,那至少可以保持熱度:「《國安法》之後,香港人已經好耐冇集體去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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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片)

救人的心態——唔做唔知吖嘛

9 月20 日,鄒家成和朱凱廸陪同家屬到灣仔警察總部報警,要求香港警方交代當日的海巡及雷達紀錄。朱凱廸當時強調,事件的核心問題是12 人「到底喺邊度拉」,質疑香港水警尚有大量資料未向家屬和公眾披露;警方則回應稱,當日未發現內地海警船進入或停留於香港水域,亦未接獲市民求助。

「最大嘅困難,係由民間調查真相。」但對鄒家成而言,調查真相再困難也要嘗試。「壓力可能會因為一個真相而變得好大。好似831 、陳彥霖,你知救唔返佢哋,但我哋都要知道個真相⋯⋯呢個時勢,我哋係唔可以絕望,咁你先可以俾到希望俾家屬。」

面對兩地政權,可以如何給自己希望?

「我又冇諗過……喂阿廸!」鄒家成不懂回答時,就會把問題拋給朱凱廸:「你有冇處於過呢個狀態,要說服自己有希望?」

剛完成另一個訪問、坐在辦公室另一頭的朱凱廸,打著呵欠回應:「唔做唔知吖嘛。」

「救人嘅心態,就係咩都要試。例如好多人鬧我哋去警署報警,話越幫越忙。但事實唔係咁簡單架嘛,可能家屬有咁嘅意願,又冇乜損失,同時可以得到一個警方回應,咁咪去做囉……但呢件事(報警)我哋唔會覺得係啱、可以即時救到12 個人,同反送中嗰種『應該做就去做』嘅心態、策略有啲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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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月20 日,鄒家成和朱凱廸陪同家屬到灣仔警察總部報警。(資料圖片)

救人的心態——因為佢哋真係香港人

為什麼要如此上心?他答得簡潔,「因為佢哋真係香港人,佢哋真係手足。」

和12 人年紀相若的鄒家成,說真的沒想像過如果自己是12 人之一,會如何面對:「冇時間諗,哈哈……」但偶爾,他會聯想到自己家人:如果我是其中一人,阿媽會如何提起我?

鄒家成和家人的關係不算太親密。他知道家人會擔心他,但不會過問太多。他承認,心底裡會對家人有一點內疚和慚愧:「但冇辦法啦,生喺呢啲時代。」

這一個月來,鄒家成每晚都失眠。他承認自己的情緒很受事件影響,會感到焦慮和有壓力:「每一個政治判斷要好準確,會擔心害咗佢哋。咁當然,比起12 人同家屬,我呢啲微不足道。」

鄒家成一直有被不知來歷的人跟蹤。但自9 月6 日起,他感受到自己被跟蹤、監視的情況變得更頻密。他試過凌晨3時 家時,有疑似「國安車」在他家樓下等他;有次他抄下跟蹤自己的私家車車牌,拿給黃之鋒看,黃竟然對他說:咦,呢架都有跟過我喎!

無法拉開的中港距離

鄒家成生於1997 年,首次踏足政治舞台是去年參戰區議會選舉,但被人質疑為「鬼」,指責他沒有「戰績」、打著本土派的旗號「?票」;今年7 月,他參選民主派新界東初選,一度以「拒絕殖民,民族抗暴」作口號,但因《國安法》才改為「抗擊暴政,捍衛尊嚴」,最後成功入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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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月12 日,民主派初選第二日。(資料圖片)

本土派的他坦承,自己過去從沒特別留意內地的維權狀況,也不熟悉中國法律;在今次事件,他不得不依靠很多人一起去處理。他說,印象中自己自2014 年後就再沒踏足內地,回鄉證也早已剪爛。除了「709 大抓捕」般的大型事件,他對其他有關中國人權狀況的認知,大多來自六四晚會和七一遊行。

沒刻意去了解內地人權情況,是因為他以往從沒想過,這種事會與香港人的距離如此接近,也從未覺得有深入了解的逼切性:「我會覺得,以前爭取民主會刻意拉開距離,『唔需要理會中國嘅、淨係俾壓力香港政府就得啦』……但你見到去過去一年,香港政府好明顯聽命於中共嘅時候,所以大家遊行先會去到中聯辦,而唔係遊行去政府總部。」

區選、初選、12 人,哪件事讓你投放了最多心力?

「咁一定係呢次事件(12 港人)落力啲……」他說選舉有期限,至少他知道會在結束的一日;但今次事件,沒有人知道何時才能結束。

根據內地《刑事訴訟法》,如果鹽田區檢察院不批准逮捕,12 人在10 月1 日前將被取保候審或無罪釋放;但如果批准逮捕,他們會被繼續羈押。鄒家成一直刻意避免思考最壞情況,「佢哋成世人落唔到嚟、要無了期等待,咁又點?對件事冇幫助架嘛。」

無力感會越來越強嗎?「宜家未有,未來我答你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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