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制走到盡頭,太和殿上小皇帝溥儀嫌儀式漫長,哭哭啼啼。 父親載灃安撫下無心說了句:快完了。
完結的是封建體制,人心善惡拉扯、身份兩難掙扎,以及信念衝突卻是無止境的。貝托魯奇和斯托拉羅兩人來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紫禁城,一百年前,紫禁城正是晚清的權力核心,也是宮廷血淚奇情故事的起源。宮中一隅,維新失敗的光緒帝日書袁世凱別名「項城」洩憤不歇,那一隅,慈禧指揮中國與全世界開戰,千里之外李鴻章、張之洞一眾封疆大吏各懷心思。紫禁城不僅是清廷,更是中國的核心,關竅正是一個「禁」字。
Forbidden City,一國首都中的禁地,政令出於此而百姓對那個空間一無所知。禁之一字,是中國數千年歷史的寫照,禁絕思想與自由,禁絕與外界一切接觸。同時也因為禁忌,國人好奇,外國人更是浮想聯翩。在斯托拉羅的鏡頭運動下,紫禁城的天空要比土地狹窄,紫禁城的城牆要比天高。深紅色大門在溥儀的生命中打開過兩次,關上了兩次,自由和他的皇帝人生同樣虛幻。除了那位可憐且性格充滿缺陷的溥儀皇帝,居於紫禁城的生命,又正身處中國現代性的劇烈運動裡,流離失所,活下去或是活不下去。
溥儀一生宛如李伯大夢。從結尾處的魔幻時刻可見,史詩片(Epic Film)對歷史是否一定要考據嚴謹,並非最重要;最重要是挑剔出歷史長河的個體生命經驗,接通普世的情感。如此才能盪氣迴腸,讓觀眾沉醉於光影重構出一個皇帝的一生,為之黯然銷魂。
從童年時蒙昧地了解帝皇的權力,溥儀懷抱著連繫到乳母的口腔期情結,經歷紫禁城外中國數千年未有之變局。外邊的事大家讀書讀得多,因此導演一再把視點置於猶如國之中國的「幽靈」——遜清朝廷。與莊士敦師徒之情,令溥儀大開眼界,自由與反抗之心日益堅實;北京政變,令他患得患失間離開紫禁城,孫殿英盜帝陵,令他猛然醒覺自己的存在,除了毫無反抗下遭「國家」吞噬遺產和消解其意義,溥儀之於帝制,只有走向與日本合作一途。然而,一個不應存在的存在,終究是被拋擲到紫禁城外流離數十年,在中國他是幽靈,還是由中國親手革命驅逐出共同體的幽靈;在日本他更淪為日本合法入侵中國,借魂奪舍的棋子而已。
四處拋擲,舉目無親,溥儀就在監獄裡體認到自己生命的真實——他的血脈和存在,不知不覺用一生的時間,被現代性改造下的中國所揚棄。來到共產主義的信條飄揚土地的時代了,他只餘下封建體制的代言人一途可去,於是下跪、懺悔、讚揚毛主席。
他又怎想到,那個年代才是最魔幻瘋狂,毫無理性所存。好人?壞人?誰可定奪,末代皇帝被紅衛兵推倒在地,新的帝皇容許國人大量複製肖像,家家戶戶掛上如有神助。
毛主席和溥儀,都在現代性的改造後活了下來。願生不復帝王家,惟權謀鬥爭千秋萬世。惟一雙操弄的手千秋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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