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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日都很想死呀,為何不讓我快點死?」——安老院與長者的疫情小記

「我每日都很想死呀,為何不讓我快點死?」——安老院與長者的疫情小記

疫情肆虐,長者族群成重災區。在一個個確診與死亡數字背後,其實長者自己又如何看待武肺這回事?他們又是如何過日子?

我在安老院及日間中心工作,現時日間中心服務大都暫停。身在安老院的長者們,對於外間世界已到「完全隔絕」狀態;以前也算是有些機構熱熱鬧鬧來探訪、有這樣那樣的活動、但現時卻是連家人都難以見面。那些疫情呀、社會事件呀,對他們而言都十分十分遙遠。的確他們是很弱,不僅體弱、認知能力或是照顧自己能力都很弱,我常言「他們一旦中招定必全軍復沒」、事實上亦是如此。但大家又可以想像這大半年他們都幾乎沒見過家人的日子嗎?對於沒有人體溫度的視像會面、或是隔上膠板相見,倒有長者跟我講「見完覺得仲慘」、「好似探監咁」;但當然有不少也會對著營幕、露出沒牙齒的口如孩子般嘻嘻笑、可愛得很。

在戴口罩問題上,要求他們全部人戴上口罩幾乎不太可能,一方面口罩供應問題、另一方面是實際操作困難。有些長者嘛,不是「不想戴好口罩」、而是「你永遠別奢求他會戴好」。其實有認知障礙症的長者連上廁所次序都會忘記,我們又怎能要求他一定能戴好在面上「拮下拮下」的口罩?

早前日間中心仍運作,我就見到一位日間會員龍叔(長者名稱全為化名)把口罩拉到下巴下方,沒好氣又提醒他戴上。龍叔為人隨和,別人提他他一定戴,只是十分鐘後口罩又會拉到下巴下面罷了。題外話是,林鄭特首竟然為每一長者發送同芯口罩,對一班連上廁所次序都會忘記的安老院長者而言、要自己進行洗滌口罩的工作幾近天方夜譚。在機構看來,此舉只為一眾社工同事徒添行政負擔而已、單討論「這些口罩應如何處置」就已花了好些時間。

有一些較為談得來的長者,對於「武肺中招的話長者較易死亡」的問題,一般都看得很化。「我都半隻腳踏進棺材啦,只望別死得太辛苦就是了。」薑婆婆這樣說。旁邊的醋婆婆口罩戴成一戴一露、一邊豎起手指公表示認同。「當然衛生我會做足,只是事實確是如此。」薑婆婆攤攤手。「我每日都很想死呀,為何不讓我快點死?」那邊箱,坐在輪椅、終日出入醫院的木婆婆天天喊死,可能中武肺對她而言是解脫吧。走到生命盡頭、每天想死到底是什麼概念?我不懂、也不想懂。來生不做香港人、做香港長者原來是這樣「安享晚年」,真是何等悲哀。

或是自己心境投射、當我在新聞上看見中武肺過世長者,總會無限聯想「雖然大家都好驚、但或許他們都等了很久?」在香港做長者服務,有時真的令人很鬱悶。活得快樂者鳳毛麟角、百病纏身又死唔去者並不少、天天都是折磨。的確,在安老院生活(尤其是環境不良的私院),人生和「等死」好像沒什麼分別。看著最近上報的幾間安老院,也不禁讓我感嘆:嗯,住得好的話、環境也是能適合作隔離;但也有「差到一定要離開院舍隔離」情況。貧富懸殊有多遠、就像兩者可以差多遠,大家心中有數。

香港嘛,的確是個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不論老、中、青,每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