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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快人快語的演員 林子傑給十年後的自己:「希望你唔好坐監」

【專訪】快人快語的演員  林子傑給十年後的自己:「希望你唔好坐監」

(獨媒特約報導)前陣子在Viu TV 的真人節目《調教你男友》中,舞台劇演員林子傑(Ronald)與前女子組合Hotcha成員張紋嘉(Crystal)以情侶檔亮相,首度公開戀情。在節目中,林子傑坦承自己曾憂慮收入不多,會因此和Crystal分手;Crystal卻說,自己其實從不介意和他一起「食魚蛋粉」。

林子傑入行十年,收入或比不上電影或電視劇演員,但相比其他舞台劇演員,他已算是幸運的一人——他身邊的朋友從前要貼錢搞show,現時又因疫情而要轉行維生,但市道不好,連兼職也未必找到;而林子傑雖有半年沒踏足舞台,但至少接了兩套電視節目,不愁「冇飯開」。

在這一行打滾不容易,他笑言是「托賴」:「可能條命係咁」。但眼見業界問題處處,他選擇正視,去年與好友籌組工會,希望改善舞台工作者的合約保障,並就政治議題向政府施壓。

林子傑雖然是演員,但總是快人快語,在日常生活中從不偽裝——在記者面前,他吸煙、講粗口,更跟記者交流心得:「用火柴點煙特別香!」談到政治打壓,他笑言:「好似食煙咁咋嘛,佢夠話罰我千五蚊,我咪一樣照扔(煙頭)落地!」

抗爭的初衷?是過到自己。想跟十年後的自己說甚麼?他說:「希望你唔好坐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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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舞台多於電影:「跟住MK Woody Allen,講乜春藝術啫」

林子傑的演藝之路,是從一頓飯開始的。讀中一的時候,某日到校旁的屋邨商場吃午飯,剛好黃呈欣[註1]坐在他對面,明明互不相識,黃卻突然問他:「咦?你中一㗎?入劇社吖!」就這樣陰差陽錯,林子傑開始接觸舞台劇。他本來就是個喜歡說話、分享想法的人,畢業後決定到演藝學院讀書,希望成為專業演員,用演出和創作去「講故仔」。

自2010年從演藝畢業後,林子傑就沒有離開過舞台。一直以來,他受到不同劇團照顧,演出機會也不少,也演過電影。但他覺得電影的創作空間較狹窄,加上行內太多潛規則:「你如果跟住MK Woody Allen(葉念琛),講乜春藝術啫,你咪做囉!」相比之下,舞台劇演員在參與過程中,有較大空間跟導演傾談,很多的細節都能作磋商。他認為,舞台是一個相對平等、互相尊重的平台。「當然我唔介意做電影,但我比較享受舞台。」

本色或角色? 專業演員的自我修養

入行十年,林子傑參與過的演出多不勝數。他笑言,若能跟十年前的自己說話,他會說:「你啲戲好屎呀!」回望第一次參演同流黑盒劇場的《魂遊你左右》時的自己,「我真係好垃圾。好在鄧偉傑功力好好,先托得住個show。」

林子傑說,演員普遍分兩種:一是「本色演員」,例如周星馳,他演戲只是做自己;二是「角色演員」,要抽離自己,代入某個角色。林子傑說,自己還是傾向做角色演員:「我好享受每一套戲都唔係自己」。他憶述某次跟蝦頭合作演出《Upcycle Me》:「我個角色戴假髮、黑超,係一個同我好contrast嘅。之後我聽到有人問 『點解嗰個角色唔出嚟curtain call(謝幕)嘅?』我真係好開心,佢唔知我分演咗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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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認「例外」 搞工會望改善舞台業界

縱然十年來尚算順利,但他認同自己是例外——大部分人並不像他那樣幸運,根本無法單靠演出維生。去年,林子傑跟同行朋友組織香港首個「舞台藝術從業員工會」,希望改善業界生態。例如,舞台工作者的工作合約一般是按遂個演出簽的,造成「海鮮價」問題;又例如,當遇上今次武漢肺炎疫情般的「天災人禍」時,合約並沒寫明處理方式。林子傑開玩笑:「Freelance有時就係太free啦,太carefree啦!份合法流到得一張紙!」

在疫情之下,這一年的舞台演出幾乎全數被迫延期或取消,後台工作者「零收入」。林子傑瞪大眼睛,攤開手掌地說:「一蚊都無喎!無論政府定私人機構都無出糧……但點解的士佬一路可以開工,可以每個月攞六千蚊?」而政府雖在「防疫抗疫基金」中批出1.5億撥款予藝術文化界,但林子傑指資助分配不均,自由工作者只能申請7,500元,像他這種在3至6月沒有演出的演員,則連申請這筆錢的資格也不合乎。

「最慘係,我想做演出都唔得,因為唔知未來book唔book到場!」林子傑指,不少朋友原打算年尾「開show」,都已經取消了。康文署更直接取消部分演出:「因為康文署一請你,就要簽約,就要賠錢,佢哋廢事煩嘛!」林直言:「唔好介意我講粗口,政府都係做啲咁嘅閪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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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藝術從業員工會」由林子傑、梁祖堯及胡俊謙等13人組成。

文化政策失敗 全因港府「結果論」思維

他又提到,自己過去幾年有幸參加法國阿維儂藝術節,是因為有朋友願意「倒貼」交通、演出等支出。在外國,舞台劇演員都有個「LA Broadway夢」,為了登上這個舞台,不少演員甘願兼職做侍應以維持生計。那香港有沒有Broadway這個舞台?林回應說:「政府呃我哋、呃大眾,咪有個西九文化區囉!西九設施係好好,但場租好貴㗎,租一個section,兩皮幾野,邊個租到呀?得話劇團租到㗎咋!」

針對上述種種問題,背後的原因是甚麼?林子傑說,就是因為政府覺得文化產業不賺錢、不重要。他批評香港政府,只懂「結果論」:「李麗珊點解攞到budget,就係因為佢攞個金牌。」在推廣藝術上,林認為政府最重要的角色是「俾錢」:「佢做嗰啲無藝術性㗎!佢都鍾意TVB㗎嘛,佢唔想人諗嘢㗎!所以簡單啲,俾啲錢我哋幫你推。」

極權下演繹自己

對於政府的不滿,他不只會說出來,也會行動。回想起來,林子傑首次上街,是2012年的反國教事件,之後HKTV不獲發牌、14年雨傘運動、16年魚蛋革命、去年反送中,他也有參與。

對林子傑而言,社會運動的重要程度,其實不亞於演戲。去年十月,林子傑有份參演小劇場工作室的《綵排》,故事中的男主角是一個劇作家,因為白色恐怖而不斷自我審查自己的劇本,劇中的情節和對白與反送中有許多相似之處。林子傑憶述,那是他身心最疲倦的時候,某日下午發生了衝突,他在晚上卻有演出:「我成晚好唔專心,成個show好『甩』。角色上,我要有個pause(停頓),咁我就pause咗喺度,但我喺度諗返晏晝發生咩事囉!」他嘆了一口氣:「好近呀,太近啦!」

他說這套劇很真實,他有很大感受:「我好似孭住咗個社會去做呢件事。」那時,他甚至覺得,如果那套演出意義不大,他寧願「no show」,讓街上多一個人,只是《綵排》劇本的主題留住了他。

「朋友覺得好啱我做。佢哋話我同個角色一模一樣——有咩就屌,有咩就死都要衝!」記者聽後開玩笑說,或者你今次是在做一個「本色演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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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綵排》進行綵排時。(資料圖片)

給十年後的自己:「希望唔好坐監」

說到興起,他抽出一根紅色頭的火柴,快速擦過火柴盒子的表面。火花亮起,他把手掌曲成杯子狀,嘴巴湊近,用力吸一口,齒縫間呼出一縷縷白煙。他慨嘆:「用火柴係特別香」。

在社交媒體上,林說過:「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的口號,他擔心被清算嗎?他搖搖頭:「搞戴耀廷都搞咗幾年啦,佢清算到戴耀廷咩?都唔叫清算到佢㗎。可能我唔識驚啦,而且我未去到咁出名。」他覺得,對抗極權的其中一個方法,是不要自我審查:「我話721咋嘛,721可以係我女朋友生日㗎。」他笑指,這種心態跟吸煙一樣:「佢夠話罰我1500蚊,我咪一樣照扔(煙頭)落地!」他說香港人要變通,但不代表是屈服。

他又指,曾經有朋友被玩電話:「都係玩咗一個禮拜咋嘛,朝朝早8點打俾佢,其他人都無咁堅持呀!」他認為做人最重要是「過到自己」,對得住良心。

「唔識驚」是好事或壞事?他說是好事,多些人一起面對打壓,勝算會大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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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說起朋友被捕的心情,林說:「shit囉!」記者笑指:「唔好講咁多粗口得唔得……」林隨即指:「okok!朋友被捕,我的心情很糟糕!」話畢便哈哈大笑。林子傑為人爽朗直接,大情大聖,不過笑容之下,亦有憂鬱一面:「如果我被人告暴動,我諗我一定潛水。我無必要在香港坐十年。」《國安法》通過後,他和許多港人一樣,曾萌生移民念頭,但又沒有真的立即離開:「諗過去馬來西亞,或者台灣。但係,我好鍾意呢度(香港)囉,鬥長命呀嘛」。

如果有一日,藝術創作被打壓,有被捕風險,他說會繼續做。對十年後的自己,林子傑想說:「希望唔好坐監。」

註1:現為著名舞台劇演員,藝君子劇團創辦人之一。
註2:現為著名舞台劇演員,風車草劇團創辦人之一。

記者:馮曉彤
攝影:李仲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