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愛》上映約兩週，本港掀起了一陣「屯門熱」。港人突然發現，這個從前不起眼的社區，也有動人的一面。《屯敘》有幸邀請《幻愛》導演周冠威作訪問，了解《幻愛》背後的故事。這部電影終得以在今日的香港誕生，乃因各種機緣巧合，箇中更有鮮為人知的辛酸。訪問過後一週，《幻愛》再迎來一個挑戰—因為反覆的疫情，全港戲院再度關閉。未欣賞《幻愛》的觀眾，有否機會在戲院觀看《幻愛》，成了未知之數，不妨先窺看周導演製作電影的心路歷程。
導演周冠威
《幻愛》的前世今生
《幻愛》的前生，是短片《樓上傳來的歌聲》。那是早於14年前製作、長約30分鐘的影片，為周導演在演藝學院執教鞭時，與學生合作的一個項目。學生們本欲拍攝有關精神病患者殺害女友的故事，可是周導演銳意另闢新徑。在進行資料搜集的過程中，他被精神病康復者的愛情打動。雖是異常波折的情路，但精神病康復者的愛情，其實與他人的同樣旖旎繾綣。面對心愛的人，坦白病史與否，已是一種寤寐掙扎。當中有沉重的痛苦，可這種痛苦又跟愛的本質—兩人相互包容、忍耐及患難與共等等，合而為一。周導演由此萌生一個念頭：以電影的手法，呈現精神病患者對於愛情若即若離的痛苦。
《幻愛》對男女主角的演技要求甚高。電影的起承轉合，全由男女主角兩人帶動，《幻愛》的成敗可謂繫於兩人的發揮之上。因此，對於周導演而言，選角也是一大難題。周導演起用的男女主角劉俊謙與蔡思韵，都是影壇新人。起用年輕新人，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周導演指導劉俊謙的演出時，特意叫他把阿樂當一個普通人，而非精神病患者來演。在他心中，阿樂既是一個精神病康復者，同時也是一個與你我無異的普通人。
票房反彈 評頭品足隨之而來
《幻愛》剛上映首天，票房令人失望。但及後數天，在周導演、劉俊謙及蔡思韵賣力宣傳下，票房出現了奇蹟般的反彈。但禍兮福之所倚，批評《幻愛》「把精神病奇觀化」、「蕩婦羞辱」(Slut-shame)的聲音也開始不絕於耳。面對這些批評，周導演表示理解。
看倌們買了票進場，對電影必定有所期許。他們帶著各自的心思，對電影所有細節評頭品足，也要求電影做到自己心中的政治正確。觀眾來自不同背景，建基於自己對不同事物的認知，也自會給予不同的評價。那可能是專業上的知識，例如擔任《幻愛》顧問的心理學家，首次過目劇本後，坦白說了一句：「我做輔導唔會咁做，不過咁拍應該幾好睇。」；也可能是日常生活經驗的認知，例如一些屯門街坊質疑：「輕鐵的車速那麼快，男女主角在對頭的輕鐵車廂中，怎可能看到對方？」
電影到底是一門創作，七分真時三分假。也有些人囿於個人經驗，忽視世間的無奇不有。譬如有些觀眾對阿樂作為精神病康復者，擔任小學教師不以為然，但周導演正正認識好些有如此背景的朋友。觀眾固有的想法未必就能解釋世上一切，反而阻礙享受電影的過程豈不可惜。周導演製作《幻愛》，說穿了，不過是寫受了傷的人渴望愛情，從中尋找救贖的故事。「每個人都渴望愛，亦擔心自己不可愛，」電影中阿樂與葉嵐在各自的家中隔窗呼應，以開關燈為信號傳遞訊息，也是周導演少時從家中窗口望向對面住宅，想像會有人跟自己隔窗呼應的一些年少輕狂。今日他以拿手的電影為載體，呈現少時幻想，又不知這樣的「幻愛」，會引起多少人看倌的共鳴？對於屯門人來說，深夜時分在輕鐵站跟愛人或摯友談天說地，也是一個玄幻而美好的共同回憶吧。
《十年》後遇資金困難 《幻愛》唯一獲投資
事實上《幻愛》的意念早於2006年《樓上傳來的歌聲》而來，劇本業已寫畢多年，可是至今才選擇改編重拍，最大的原因是尋找資金的困難。《幻愛》的劇情錯綜複雜、題材不易入口，周導演本就難以說服投資者，獨特的愛情題材亦未必吸引觀眾。自從周導演拍攝知名作品《十年—自焚者》，尋找投資者更是處處碰壁。問及《十年》會否成為他創作路上的負擔，他坦然承認：「《十年》之後拍攝愛情片，我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有不少政治的題材及想法，但真的找不到資金。」但他相信這是上天的安排，讓他拍攝了《幻愛》，讓觀眾在絕望的政治局勢中得到宣泄情緒的缺口。
盼港人繼續「發夢」 夢虛幻而有力量
電影沒有販賣廉價的希望，而是敘述痛苦的經歷，他以潛意識解釋：「這個世界仍然需要愛，我們對香港都有愛，我們對這片土地都有愛。當這種愛在現實中未必能夠追求到，甚至被大力打壓時，你俾我發下夢啦。」他希望香港人可以繼續「發夢」，「夢很虛幻，但同時很有力量，因為你仍然想發夢。」他又引用電影中葉嵐的一句對白：「夢境是假的，但夢裏的欲望和恐懼是真的。」愛情如是，香港的政局如是。電影中男女主角渴求成長、渴求犧牲，不斷學習去愛，看似與香港的命運不相關，但實際上卻很相似，「原來愛這個地方需要這麽大犧牲。」
不接受審查就是本土電影
問及他對本土電影的看法，周導演稱自己從未刻意令電影本土。他始終在意的，是人。每次拍攝新戲的靈感來源都是他感興趣的群體或個人。而他對本土電影的理解，則簡單直接：非合拍片就是本土電影。現時不少電影因要進軍中國市場，又或接受中國資金，唯有接受審查。在周導演眼中，這些都不是本土電影。「需要進入大陸市場就必須被審查。我並非否定這些電影，但這些是被審查的電影。我不能考慮大陸市場，亦不會考慮。」
保持初心拍電影 「唔係睇得唔得 係睇啱唔啱」
問到周導演未來計劃會否受港版國安法影響，會否再拍攝政治題材的電影。他引用《十年》的對白：「有啲嘢唔係諗得唔得，係諗啱唔啱。」他坦言對港版國安法有顧慮，他認為港版國安法是政權為令人恐懼而實施，但他不會對未可知的事情恐懼。假若將來電影拍攝者會面臨安全危機，情況必定已壞到成了全香港人共同面對的問題，「希望我將來拍攝嘅唔會係地下電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