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主要在前特首曾蔭權至梁振英任內,或是有人稱之為香港1.5到2.0轉變時代成長的年青人,我同意可以描述為從平穩自信尚開明香港,而且對中國認同形象相對今天而言無比接納的時代氛圍,奠定了我的基礎,並不曾對自己「中國香港人」身份有所質疑(至於這個中國是甚麼中國還可以商確),至今依然,因為在印象中這是代表一個民族氣象向上揚同時不排斥這個城市國際多元性的當代,港人在那些年對汶川和京奧悲喜同感。但開首甚好卻沒有同等算得理想之結尾。
毫無疑問,在我中學生涯最後幾年時光,這個社會氛圍在轉變了,無論視覺上鏡頭從古典莊嚴的舊立法會大樓,轉到由冰冷淡漠的玻璃鋼板構築的「門常開」,衝擊與對立也開始染色於鏡頭,不同陣營的人們開始熱衷於以簡單平面化的顏色分門別類,我也是大概在「佔中」開始後才較為有意識關心香港內的政治,否則我從來視之為無關緊要的彈丸新聞,光陰十年如常之事,縱使如此,當時也已感到和普遍同學政治意識存在差異,只是多數保持距離的隱而不說。但很顯然,自此後,香港的政治風氣與訊息是越轉越快,莫說十個月或十天,到了當下,已是以十個小時來看事態的變化,這數個月內的訊息量、記者會和直播,多得讓人不勝負荷,消化不下,遑論有能夠評斷提出可靠至少自己信心的看法,大多數時候我很不喜歡膚淺片面,用幾分鐘便說出觀點立場,尤其對此是極為提防戒心,很害怕又不安這種,迷惑眼睛在額頭的熱度,畢竟天知道下一秒,又會否有新聞或朋友來提供與此看法相反相諱的資訊,所以我始終深存懷疑,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來源材料。
不諱言,當年也不如今天這麼多考慮包袱,我也曾為佔中畫過簡單的作品,但現在考慮更多,除了顧及越来越多的群體,也有因為社會時事的複雜度已經越發超出一己所能掌握,不敢妄斷,甚至可能這篇文我也經過考慮而自覺或不自覺。如果有人要求我對某件事提供看法立場,其實很難讓我輕言啟齒,因為我覺那並非一刀切的固態立場意識,而是較像被動式的,假如有人提出很偏頗主觀觀點,無論那是甚麼政治立場,自身潛意識便察覺到對當中的質疑不可信反感,這種不適感存在浮動性。即使我知道有人不滿我如此作風。其實莫只言香港,在這十幾年間,我們曾經樂觀信奉的世界氛圍,也在點滴隨著國際局勢演化而流失。我和同一個世代出生的年份,正好是前蘇聯剛瓦解沒幾年,冷戰煙消雲散,人類正普世大同般正準備跨入新千年,自由主義、全球化等等成為最普遍旗幟,但我們成長的今天,地球逐漸重新被劃分區域,自由市場小政府的豐碑,無論在香港內外都逐漸瓦解,被人疑問乃至唾棄,「穩健有為的政府新風氣」,重新被鏡頭人物輕易說出,一切都在轉變。我相信這不只是我們孤單面對問題,由古至今每個世代,老中青,都會有這樣感受的時刻,我們不過是在重彈人類到底要抱殘守缺,還是大破不定大立的十字路口舊曲新詞。
(原本此文撰於之前反修例事件高峰約上年九月期間,但當時一直糾結沒有決定發文,待至今日,或許是個更適合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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