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特約報導）由編劇莊梅岩製作、志願團體「六四舞台」演出的舞台劇《5月35日》去年大獲成功，原定於今年再次上演，惟受疫情影響而被逼取消。團隊發起眾籌，於短短一星期籌得超過35萬，表演改為在六月四日前夕於網上免費播放，並於六月四日當日24小時網上分享。莊梅岩說，《5月35日》不是要告訴香港人「中共就係咁衰㗎啦！」，而是要悼念六四死難者，以及，無論有幾艱難，仍然堅持良知和真相。
批學校避談六四：唔認同段歷史嘅話，攞出嚟講
莊梅岩從小就知道，父母如何遭受文革逼害，也知道政權可以有多荒謬。六四那年，她讀小六，軍隊屠城時，她記得父母哭了，就連學校老師也哭了。後來，當時的老師帶領她和同學做剪報，希望學生不止是單一地接收這件事——理解始末，不徒有悲傷。
但在莊梅岩眼中，六四確實是不具爭議的錯誤。六四事件20週年時，六四舞台成立了––––當極權以不同手段宣傳和洗白這段歷史，六四舞台年復一年地悼念和在學校巡迴表演，堅持提起真相。莊梅岩解釋，六四舞台希望提供一個討論平台，引發學生的思考能力，而非刻意灌輸「嗱！係咪呀，中國共產黨就係咁樣！」的概念。
問題是，與極權對抗並不容易。10多年前，很多學校都歡迎六四舞台前來表演，但到了今日，更多校長見到他們時，都「黑面」了。莊梅岩為此感到生氣：「點解要咁？如果你唔認同段歷史嘅話，唔緊要，攞出嚟講––––點解你唔同意，點解六四唔係咁發生……大家一齊傾囉，討論囉」。
「我哋對（六四）呢件事愈來愈無咁義憤填膺，唔係因為時間過去咗，而係因為嗰份壓力，我哋知道如果我哋講呢樣嘢，會得失中共。」
愈接近2047年 愈多人背棄良知
2011年，六四舞台被騷擾及威嚇，其後一半演員因此退出，餘下部分演員更使用化名。莊梅岩覺得很震撼，皺著眉頭形容當時的想法：「呢度香港嚟㗎嘛！有咩唔做得？」事隔多年回首，她笑指當時自己的想法是「太天真」。
在香港，「六四」二字確實變得越來越敏感：六四紀念館去年被人破壞、今年六四晚會被政府以《限聚令》為由禁辦、開始有人改口說當年「無死咁多人」。莊梅岩提起時，又氣得忍不住爆粗，形容這一切「好醜陋」：「又開始見到群魔亂舞。」她當然知道，那些群魔亂舞的「魔」和她一樣，知道「中共係點」；她只是不屑，這些「柒到無倫」的人為了自保，於數十年間轉軚、變臉，最終選擇向威權低頭。
莊梅岩無奈地說，時間愈接近2047，就愈多人背棄良知。
她口中那些背棄良知人，包括經民聯立法會議員梁美芬。莊記得，梁美芬當年是《英文虎報》記者，曾指出學生和市民手無寸鐵，表現「有史以嚟咁和平」；如今，她成為建制派中人，凡事只懂得依附中共。莊梅岩覺得，這是意志和信念夠不夠堅定的問題，當一個人效忠的不再是真相，而是利益或政權，她已背棄了良知。
面對同一個政權 要堅持才會見到希望
莊梅岩認為，香港現時面對的是同一個政權，如它不直視真相、不認錯，歷史一定再上演：「一定會影響到香港。咁你點可以唔為呢件事去爭取或者有所改變呢？」事隔多年，有不曾經歷六四的年輕人覺得「唔關我事」，但莊梅岩說這種想法很傻——她覺得每個人都有責任了解和悼念人類的悲痛、並盡力防止歷史重演：「例如你會關心烏克蘭革命、切爾諾貝爾事件等等，呢啲係人類嘅事，唔係一個國家嘅事」。
苦苦堅持31年，中共的態度仍然不變，不少港人感到灰心。莊梅岩勸勉同路人「不是見到希望才堅持，是堅持才會見到希望」。她又坦言：「我哋依家做嘅一切，喺我有生之年都未必見到個成果，我只係做我呢一刻認為係對的事，只係可以咁樣」。
留在舞台上的人：創作唯獨不能失去自由
因為堅持，她選擇留在舞台。她覺得，這是對藝術的尊重——相比電視、電影，舞台劇較少受投資者及大眾口味左右，創作上較自由。所以在很早以前，她已經放棄「觀眾量」這回事——自己只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盡力把它做好，然後希望多些人欣賞，「marketing嘅嘢就交俾marketing做」。
莊梅岩直言，所有做舞台劇的人，初衷一定不是賺錢——想做演員賺錢的話，早已跳入電視、電影圈了。從選擇藝術之路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這條路很窮，因為藝術本來就不是「生財工具」；但她又說，這種心理某程度上替自己「打咗個底」：「等我哋諗少啲賺錢嘅事，將心神都放喺藝術上」。
作為編劇，莊梅岩說自己的專業是「觀察」：把不同的聲音、故事聽進耳朵，再提煉成一套劇，「同記者唔同，唔一定佢講咩我寫咩」。對她而言，舞台最大的吸引力在於「想像」——舞台上很多東西沒有說明，需要靠觀眾的想像力填補，才能完成整個作品、歷程。當年還是中學生的她，曾天真地以為：「編劇淨係寫對白，相比起小說，好似可以寫少啲字。」後來她愛上了當編劇，用對白建構一個世界，然後交由觀眾用想像力填補其他部分。她說，寫在紙上的是編劇的作品，擺在舞台上的是大家的作品，她喜歡與人合作。
莊梅岩認為，香港人最不願意花的是時間，但藝術就是要花心機、花時間。談到香港的藝術發展，她說得直接：「呢度最大嘅問題係自由正在縮窄。好多資源就算無，都可以創作到，唯獨有啲咩無咗就會好慘烈呢，就係自由」。
記者：馮曉彤
攝影：陳世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