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告訴我死後的世界是怎樣。
生者亦不知逝者帶不走的遺憾。
這天陽光猛烈,我們三人帶著白花來到沙嶺公墓,靈墓佔領整個山頭,沙嶺公墓指示版只能指示到一隅,沿石屎路行,尋找著年份數字2019、2020。
有名有籍貫的在山腰;無名只有年份的在山腳,散落,各處。一個人的尊嚴,在世時沒有得到,死後亦被視而不見。
穿過一條小路,已經沒有有名有姓、有人打理的私人墓碑,一塊大石碑刻著「2013-2024公墓」,那一帶埋藏著多少亡魂?
2019、2020......未能預知但無法停止的號碼隨時間推移而延伸。
我希望有天我會知道,當中的名字。沙嶺公墓,埋葬的是無家者、無親者、無名者,「無可疑」死亡及家人不知其生死的香港人,都會被長埋於此土下。
那裡的工人都知來沙嶺的人大多懷著一個「共同目的」。尋找墓碑之際,正在翻泥土的阿姨熱心地告訴我們要找的方向,初夏的樹葉進而變深綠,日光散落枝椏沒有讓這裡多添一份生機,黑身白腰的鳥沉默著,靜靜佇在枝椏上,幾乎連針掉下的聲音都聽到。
這份蕭瑟不知能否為不能安息的靈魂稍稍喘息。
我們默默走,不敢停下腳步,只在裝香處稍止步,確保香已燒盡。
兩個年輕男女本來跟我們一樣找墓碑,後來他們找到,因為2019至2020年的墓碑就在墓園另一端,即是「超級殯葬城」地盤後方,男生專程走300米回來給我們領路。
一條「百步梯」隔開了2014、2019、2020,三個年份的墓碑。T2020-1、2、3……數百塊無名碑,無聲一擊原來很痛,無比淒涼,汗連淚水弄濕了口罩。
2020年5月最新的墓誌:T2020-119。
「收嘢喇手足!」有幾位市民在化寶盤內燒冥鏹,一個背心哥哥說:「唔使客氣,來得這裡都係唔計較嘅香港人。」
在黑暗中,我們後來而又剩餘一些餘力的人,奮力抵抗去選擇光明。這些人微小,卻散發閃閃的光芒。
離開百步梯,往巴士站行,烈日燙膚,心內帶著一份虧欠與傷感。沙嶺對面就是新屋嶺,無比諷刺,沿巴士站往文錦渡方向行,過了一個巴士站,唯一一個右手邊的路口,拐個彎,一直走使是新屋嶺,無任何路標字眼展示新屋嶺在此,彷彿告訴你不見得光的地方還是不要公諸於世比較好了。我們穿過無人的地方,在扣押所門外,有人聲傳出來,政府說停用了,但仍有人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