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才發覺,今天是3.11補選後兩年了。
大概也是適當的時間公布未來的去向——如無意外,我會於東京大學公共政策大學院修讀博士課程,立法會選舉前,仍然留在香港幫手。幾多學者屢屢規勸叫人不要讀,我通常的反應是你理得我死,他們每個都心知肚明,在本地大學生存,沒有博士學位入場券,更沒有人把你當作一回事。讀書的設想,十年前當選區議員前有,我是懷著掙扎的心情說自己去向,離任後不時有朋友鼓勵我繼續參選,當做過立法會議員,更莫論身處政治運動風雲變色的世代,我承認絕對可以繼續參選,也是實踐抱負的崗位,甚至可以串嘴點說,要選就主打「港島贏四席」,攤分支持,整個陣營贏,但當選之後呢?學術、政治都是我的志業,未走完學術的木人巷,未有充足的理念做政治,始終心存保留。
議會生涯讓我看到的不是能做到幾多,而是不足有幾多。例如立法,立法會大部分人都不會做,開始埋手才發覺立法學的重要。以前,姚松炎有時在朱凱廸處教授房地產經濟,拆解工務工程,更使我確信知識是開拓政治的武器,經濟學是我長久想學好但缺乏的知識拼圖,我特別感謝他特地有天講了一課拉格朗日乘數,但沒有靜下來、謙卑、有系統的潛修,是不可能學好整套思維,也就不能「用數折服班官」(周庭,2018)。已經行走江湖十年,再不過木人巷,會越來越沒條件過,未來幾年,本地缺乏公共政策訓練,身處外地未能時時與各位同在,不能說好過,正因想貢獻更多,才更需要離開,離開方可更好回來。
撇除我這輩讀畢博士朋友的慘澹遭遇,數年後香港大專院校能否容得下政治履歷鮮明的人如我,未敢說有很大信心;重回政壇則更難料,可能屆時香港島的市民已經忘記了我,不過,政治的貢獻不是有沒有忘記定義,一個做到事的人,幾時都可以回來參選。民主化成功之前,制度建設是民主陣營處理派閥競爭的重要一環,這也是為甚麼我與戴耀廷教授、民主動力等同人,一同推動這一屆立法會選舉的協調機制,我認為這是我暫別香港前最合適的貢獻。
立法會過半的重要性
對協調有保留的人會問,民主陣營本身主張已有根本分歧,勉強協調不過是把支持「收編」:楊岳橋怎可代表本土派的價值觀,鄭松泰也不可能為主流泛民支持者接受。這種派系政治,進入議會隨時一盤散沙,如果全部人不預先表明否決所有議案,製造政治危機,立法會過半是沒有意義。
我的回應是:的確難以要求各派承諾甚麼,現實也很難要求,只能盼望日後當選者有政治智慧,像反對逃犯條例一樣,有覺悟,不計前嫌,盡力做到最好。我們沒有理由議席也未拿到便否定攻陷議會的意義,立法會職能不論多侷限,過半與否,有兩點起碼說服我爭取立法會更多議席是有意義的:
- 功能組別壟斷立法會的格局,是回歸以來中共、港共一再僭越多數人意願的手段,施行暴政、掏空庫房。不論是超支工程、還是賣港法案,都以立法會過半數之名獲通過。因為港人包圍立法會,才令政府撤回逃犯條例,我膽敢設想,幾主張以武制暴的朋友,都會認同大半年來幾多人付出,犧牲應該可免則免。軍政府可見將來,只會加強黑警鎮壓的能力,斷難擔保惡法再來,人民足以可以抵住惡法。推動立法會過半,是謀求改變吃人的格局,離過半多一步,多一分可能抵擋暴政的打壓。
- 光復社區不是贏了389席區議會議席便完結。我們都嘗過建制派赤化社區,高舉資源、矮化公民參與的社區政治,要令社區免於赤化,除了要區議員用心耕耘社區,立法會議員的支援同樣不可或缺。地區多一席相讓建制派,等於給建制派多一名議員和資源反攻,地區執政的路,仍有賴你我實踐。
沒有人保證幾時中國會變,但手握議會位置,是實實在在的壓力。民主化多年研究也沒有保證反對派取得過半議席會帶來民主化,但「自由化的選舉結果」(Liberalizing electoral outcomes)會令政權不得不承認既有的制度不能再為他們帶來政權穩定,他們要不就撕破臉推倒政治制度,要不便要面對民主改革。(註1) 社會運動固然是主軸,但既有政治格局說明,守株待兔不會重啟政改,毀掉功能組別的格局、突破比例代表制的內耗,是選舉線應做可做的嘗試。
所以,誰當選比較好,不是我主要關心的地方,留待市民決定是較合適的安排。重要的是建立一個恰當的協調制度,起碼可以善用選票,讓議席儘可能落入民主陣營手中,正如區議會,內耗、人事關係、甚至連橫額未掛,我看在眼裡不能說沒有感覺,只盼望大家記得勝利是眾多犧牲所帶來。同樣道理,假如今屆立法會要再下一城,要緊記人的渺少,連商討恰當布陣出戰也做不到,我覺得更大責任。
意見紛雜,一定很難凝聚共識,存小異,求大同,方向一致,總可透過努力化解分歧。至於怎樣做,留待下篇補充。
註1:威權選舉的民主改革很多人都寫文章說過,那麼多年,我覺得綜合得比較好的是 Gandhi, Jennifer, and Ellen Lust-Okar. "Elections under authoritarianism." 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 12 (2009): 403-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