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大師榮格(Carl Jung）曾經說過一句" Until you make the unconscious conscious, it will direct your life and you will call it fate." 意思是在潛意識成為表意識之前，它一直引導你的人生而你傻傻的以為那是你擺脫不了的命運。也就是說由過往經歷形成的潛意識會影響你的思想、情緒、行為，你每一個決定亦是由你沒有覺知到但一直存在著你心底深處的潛意識所控制，所以，要改變命運，就要了解自己的潛意識。而電影小丑男主角Arthur Fleck的潛意識怎樣影響著他的命運呢？
電影小丑入面有一句經典的對白，" I used to think that my life was a tragedy, but now I realize, it's a fucking comedy."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小丑覺得自己的人生由悲劇變成一齣喜劇。我用生理心理社會模型（Bio-Psycho-Social Model）來分析小丑的前導、促成、維持及保護因素，整理出以下圖表。這種分析幾乎是現代身心醫學的核心模式，設身處地代入男主角Arthur，發現他的劇變或多或少來自潛意識。
要了解一個人當然要認真聆聽他的說話， 他認為自己一直也沒有被聆聽被看見，"For my whole life, I didn't know if I even really existed" 難怪他批評他的社工是說 "You don't listen, do you? I don't think you ever really hear me. " 他多次提及他的人生是一齣喜劇 "I've got nothing left to lose. Nothing can hurt me anymore. My life is nothing but comedy." 那喜劇與悲劇的最大分別是什麼呢？ 無論是喜劇或是悲劇的主角，通常亦會經歷若干苦難，否則哪有戲做？悲劇的主角總是惹人憐惜，觀眾希望主角能逢凶化吉絕處逢生，就好像觀眾會想為玄彬抹眼淚，希望他能再見到孫藝珍般。至於喜劇的主角，即使戲情慘絕人寰，亦沒有令人聞者傷心聽者流淚的力量。無論是看到戇豆先生把頭塞進火雞動彈不得時抑或是家英哥被困唱ONLY YOU時，我相信沒有人在想「哎呀好慘呀！」
Arthur突然變成小丑的瞬間他不再憐惜或同情自己(self-pity)，亦即是覺得自己「抵死」，遇到苦難亦唔抵可憐（deserve it)。self-pity其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會貶低自己的價值，讓自己長期放在受害者的位置，生活好像抹殺了他選擇的自由，其實是他自己親手把那自由扼殺。作為一個觀眾會感受到他的無力感，生命好像在針對他，老愛開他玩笑，他一直只能逆來順受，被生活連翻重擊combo hits苟延殘喘。仔細一想，是他沒有還擊還是無力還擊呢？
有關自己的童年，Arthur的心理防衛機制早已啟動，把記憶完全刪除，深深埋藏於潛意識底下，直至他發現他的柔弱與掙扎源自被虐的童年及母親對他抑壓情緒的教導。心理治療的其中一個學派就是協助案主在安全的情況下認識自己的潛意識，將之變為表意識。潛意識一旦帶到表意識將會帶來顛覆人生的巨大轉化。當Arthur發現停不下來的傻笑源自母親逼他面對逆境時以笑容壓抑真實情緒；在街上被欺負但沒有還手可能是源自他從小被虐待，而還手只會令虐待加劇；工作上的同事給他一把槍，Arthur滿臉懷疑但還是接受帶在身上，他有權say no但他沒有，若問他為什麼，他應該也答不出來，可能是小時候拒絕後被家人虐待得更慘或情感上置之不理（emotional abandon），或是生命中從來沒有say no的成功經驗，讓他知道拒絕是可以的。另一方面手槍亦有Power的象徵意義，那是他一直缺乏而嚮往的力量，看他在家中舞動手槍便知道，所以他的潛意識讓他接受了手槍，帶了手槍上班，因而失去了最愛的工作，繼而射殺了地鐵上欺負他的陌生人，一連串的事件是生命給了他無數個檸檬，他想也不想就整顆硬吞入口，從沒想過原來可以選擇製作出檸檬水。這就是潛意識製造出來的命運。
上文提及認識潛意識必須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下進行，否則就像Arthur般接受不了自己的「本我」（Id)，那個最原始的、代表慾望的、受意識遏抑的本我，同時將道德規範的「超我」(Superego)摒棄，呈現出小丑形態的「自我」（Ego) 。這套理論來自佛洛伊德， 人格的構成由本我、自我及超我三者互動而成，自私的本我純為滿足自己慾望而存在；超我是社會文化道德規範，代表著理想的自己；自我介於本我與超我之間，對本我的衝動與超我的管制具有緩衝與調節的功能，亦是現實的呈現。Arthur 成為小丑之前超我強而有力地控制著本我，呈現出孝順仔、好員工、被欺負也不還手的好人角色。本我的力量被遏抑但沒有消失，需要找個出口排解發洩，幻想鄰居Sophie成為女朋友是其中一個出口，以滿足他需要被愛、被欣賞的慾望。Sophie是唯一一個稱讚Arthur "You're so funny" 的人，而幽默感一直是Arthur引以為傲的優點。
當超我消失不見，沒有了道德規範的自我便順利成章罔顧現實地滿足本我的慾望，包括殺死一班需要為他的人生負上責任的人﹕欺騙他的母親、背叛他的同事Randall、嘲笑他的偶像Murray、從沒照顧過他及社會的假想父親Thomas。在殺死他們之前，Arthur早已把更需要為他人生負上最大責任的超我殺死了。
接下來你可能會問到怎樣才是安全的環境去認識潛意識？一個願意真心接納、沒有批判性的治療師、心理學家、社工、醫生、朋友、家人都可以營造出這樣的一個環境，當然擁有專業資格、接受過相關培訓的專業人士更能有效地面對複雜的狀況，但其實自己亦可以嘗試培養自我關顧（self-compassion)的心，接納包容自己的不同面向、情緒及想法，包括略帶邪惡的本我、固執婆媽的超我、抑或是於現實中掙扎的自我。自我關顧是當面對人生的困難和痛苦時，能帶著愛與善意，溫柔地照顧當下面對困苦的自己，願意為自己的選擇負上責任，亦明白自己永遠有選擇的權利。說來容易，但現實中的我們經常批評逆境中的自己。self-compassion與self-pity的最大分別是self-pity從不正視自己如何造成自己的命運，可能覺得是自己不幸運、時不與我、遇人不熟等藉口一籮籮。當你能接受自己的好與壞，願意繼續愛那個不完美的自己，無論如何也尊重那個有缺憾的自己，聆聽及擁抱自己，坦誠承認自己的缺失，勇敢承擔自己選擇的結果，你就能慢慢地認識掌控自己命運的潛意識，看到生命更多的可能性。
老套說一句，人生如戲，小丑不是也說過Comedy is subjective 喜劇是主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