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控制新型冠狀病毒病(Covid-19,下簡稱新冠病)疫情,武漢市於2020年1月23日封城。2月7日,十四日「關鍵期」屆滿。2月14日,在湖北省以外的嚴重疫情地區,由湖北輸出病例主導的第一波疫情退卻,轉變為當地傳播主導的第二波疫情的趨勢逐漸可見。筆者選擇在這時點,分析深圳市報告的新冠病例流行病學資料,發現疾病特徵,解答關鍵問題,加深對疫情和防控兩方面的認知。
新冠病疫情始發於湖北省武漢市。截至2月14日,武漢確診病例數達35991例,而湖北以外,全國省轄市水平疫情最嚴重的是第二戰塲包括浙江溫州(496例)、廣東深圳(400例)和廣州(328例)等。這些城市都是兵法中所說的「衢地」,是國內交通樞鈕、人物商務流動要道,因而也是疫情擴散和防控的要地。
深圳於2020年1月20日確診首例新冠病,累計報告400例,並已公告前391例的關鍵流行病學資料。
病例一般特徵
病例的常住地:深圳60.1%;湖北36.1% (武漢111, 28.3%、荊州5、黃岡5、十堰3、鄂州3、孝感2、宜昌2、荊門2、黃石2、公安1、棗陽1、武穴1、洪湖1、赤壁1);其他3.8%(廣州1、中山1、佛山1、惠州1、東莞1;江蘇2、北京1、江西1、河北1、四川1、安徽1、新疆1;國外2)。
病例的性別年齡分佈如圖1所示,其中男性48.1%,女性51.9%,年齡範圍1-86歲,中位數47歲。與中國人口金字塔模式粗略比較,兒童和青少年組別病例較少,60-69歲組病例較多。
病例的按疾病嚴重度分佈如圖2所示。多數病例屬普通型,重型和危重型病例佔12.0%,此比例遠高於普通感冒或流感,暫未錄得死亡病例。至少七病例(1.8%)為密切接觸者經核酸檢測陽性入院隔離,當時未提及有症狀,後來亦未有從確診病例改列為無症狀感染者,因此相信可能在入院後出現症狀。
問題一:ABC
湖北疫情是形成深圳本波疫情的主要動力(圖3)。A類病例是指常居湖北或曾到湖北的病例,佔75.4%。C類病例是指曾接觸A類病人或來自湖北的無病狀者的病例,佔11.8%。本地病例中,找不到與湖北或來自湖北病例關聯的病例,及其後續病例,列為B類;只同其他省(河南、貴州、江西)病例關聯的病例,及其後續病例,列為D類;兩者合佔12.8%。最早的B類病例在1月16日,即在確診首個輸入病例之前已出現;最早的D類病例在1月31日出現(圖4)。隨疫情進展,B類和D類病例有漸增趨勢。
問題二:旅行
旅行在新冠病疫情的發展中具有非常重要的角色,不僅在於傳染源由一個地區移動至另一個地區,而且資料提示傳染相當可能在旅行中發生。深圳錄得的病例,84.9%在發病前後有旅行史,23.5%病例有帶病旅行史(圖5)。考慮到新冠病例相當可能在發病前若干時間已具傳染性,傳染源旅行的比例實質上更高一些。
病例旅行涉及的地方包括:湖北43.0%(其中曾到武漢104, 26.6%);深圳39.6%;其他26.1%(廣州6、惠州3、東莞3、中山2、佛山2、韶關2、梅州1、汕尾1、珠海1、清遠1;湖南22、江西19、河南14、北京4、福建3、上海2、浙江2、廣西2、雲南2、貴州2、黑龍江2、海南1、山東1、遼寧1、吉林1;香港5、澳門2;泰國5、馬來西亞5、新加坡4、柬埔寨3、菲律賓1、英國1、意大利1)。
旅行中發生傳染的地點暫未能實證,但須留意公共交通工具(列車、汽車、飛機、船)和公路休息、購物、用餐地點、衛生間等。
問題三:封城
1月23日凌晨,武漢新冠病疫情防控指揮通告當日10時起武漢「封城」,這是近半世紀以來罕見的衛生防疫措施。
如圖6所示,1月上旬沒有錄得湖北居民病例離開湖北前往深圳。1月11日國家衛健委首次公佈武漢疫情,開始迅速增加,至22日封城前到頂,封城後兩天完全終止。旅居湖北的他省居民病例則在封城後六天才完全離開湖北。由湖北輸出的病例,引領並成為深圳的第一波疫情的主體,因此,武漢封城完全無助於防止深圳的本波疫情,反而可能參與促成。考慮湖北當地疫情狀況、國家衛健委的公告、封城措施等三個因素,均可能參與導致超常數量的湖北居民病例離開湖北。
封城措施確實使湖北在數日內停止輸出病例,因而也防止了深圳輸入性疫情的繼續擴大。1月23日的封城措施僅限於武漢市,但停止輸出的效果則見於整個湖北省,由此可以反證,封城措施其實是發出明確的信號,其效果更多地來自全國各地因此而開始拒絕湖北居民進入。
問題四:拐點
武漢封城措施有效地停止湖北繼續輸出病例,將湖北疫情與其他地區疫情分隔,其他地區輸入的湖北病例必然逐漸減少和歸零,因此,所謂的拐點必然出現。
深圳第一波疫情,1月26日以後發病的病例數明顯逐漸下降(圖7),但因病例發現延遲,病例報告的拐點到2月4日才出現(圖11)。在武漢封城後14日的「關鍵期」,深圳輸入的湖北病例未能完全歸零,因封城之後數日才完全實現湖北病例的零輸出,且部分病例的潛伏期長於預期的14日。因病例發現延遲,預期在圖形的尾段仍將發現若干輸入的湖北病例,而在日內可達至真零。
拐點出現之後的疫情發展有兩種可能:一,隨輸入的湖北病例歸零,本地疫情逐漸消失;二,疾病傳播動力由輸入的湖北病例主導,轉變為由本地的傳播主導,疾病持續在本地存在。兩者的分野是,本地的防控措施能否將所有已經存在的本地傳播鏈打斷,而這取決於疾病的傳播力,與地區的防控力兩者之間的對比。
問題五:傳播力
深圳第一波疫情中錄得最大的病例群組包含8個關聯病例,未曾錄得超級傳播現象,但足證新冠具有強的傳播力,尤其包括以下三方面。
一,隱形傳播:深圳病例45.0%為單獨個案,55.0%為2-8個病例規模的群組(圖8)。單獨個案的絕大部分(43.7%)沒有與有病狀人士接觸,即其上代和倘有的下代都是隱形的。密切接觸者管理中確證存在無證狀而排出病毒的情況。
二,迅速傳播:新冠的潛伏期可以非常短,因而能夠迅速傳代。深圳病例可認定的最早暴露時間的極小值(提示最短潛伏期)為不足1日。深圳第一波最大的病例群組顯示(圖9),疾病在7日期間傳續四代,連續病例間隔僅為1-2日,提示潛伏期短,傳染期早且相當可能在臨床症狀出現之前開始(潛伏期傳染)。
三,深潛傳播:在潛伏期可以很短的同時,亦可以很長,以至能夠避過檢疫措施。深圳病例可認定的最後暴露時間的極大值(提示最長潛伏期)為17日。有2.3%病例上值達到14日或以上,即有可能在隔離檢疫中被漏掉。
問題六:防控力
目前全國各地防控新冠疫情的主要策略,一是發現和隔離病例和密切接觸者,二是減低人員流動和社會接觸。基於公開資料的情況判斷,深圳實施的防控工作規範、正確和迅速。
病例發病至隔離日數是反映傳染病防控效能的重要指標。隔離與入院有差別,有部分病例在入院時並未隔離,也有部分病例入院之前已在家或酒店作一定程度的隔離,但受資料所限,在此只能以發病至入院日數作分析。
深圳第一波病例發病至入院日數範圍為0-20日(圖10),中位數為3日,即只有不足一半病例能夠在2日內入院。疫情早中後期防控效能有明顯改善,但個別病例發病至入院日數仍可長達10日:1月20日前發病病例,範圍1-20日,中位數6.5日;1月20-31日發病病例,範圍0-17日,中位數3日;2月1-14日發病病例,範圍0-10日,中位數1日。
結語
一,傳播與防控的爭持:衛生部門通報病例的時間與落實相應控制措施的時間相若,所以,將病例的發病時間與通報時間重疊顯示(圖11),可綜合反映疾病傳播與防控兩力爭持的情況。深圳病例最早發病在1月1日,最早輸入在1月2日,最早輸入已發病者在1月4日,但16日後(1月20日)才通報首例。發病高峰在1月24日,8日後通報才達高峰。第一波末段,通報仍在發病後約7日,這大概已是最佳的情況,沒有明顯改善的可能。
二,防控前景:一方面,發現和隔離病例和密切接觸者將變得困難。第一波疫情中,深圳衛生部門已經竭盡全力,並取得可能範圍內最佳的防控成效,進一步提升防控力的空間不大。湖北聯繫作為非常明確的線索,使衛生部門得以遵循,迅速找到病例。隨湖北疫情與全國其他地區疫情的成功分隔,上述線索已經失去,這將使病例發現率大大下降(例如從>90%下降至10%~20%)。另一方面,減低人員流動和社會接觸無法持續。流動和接觸是社會和人類生存所必需,從不能全部中止,隨時間延長,限制流動和接觸措施的造成的社會傷害越來越大,因而不可持續。基於以上情況,相信在深圳和類似地區,將所有已經存在的本地傳播鏈打斷的可能性是零。新冠病將與人類長久共存。
三,防控目標和策略更新:未有明顯本地疫情的地區,防控目標仍應是延緩疫情進入和避免突然爆發,主要策略包括:加強監測和病例發現,對早期病例和密切接觸者進行隔離,同時,減少非必要的人員流動和社會接觸。已有明顯本地疫情的地區,防控目標應是避免出現類似湖北的大規模暴發及或衛生系統過載情況,並使社會各系統適應新型冠狀病毒病作為社區常見傳染病的現實,主要策略包括:改變環境和生活方式,消除促成暴發或超級傳播的因素;改變社會、經濟、衛生醫療等各系統運作方式;確保醫藥供應,規範診治病人,早期發現和有效控制局部地區的暴發,在疫苗可得時開展防疫接種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