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圖取自Irish News.
香港修例風波以來,筆者切身感受到社群之間的裂痕不斷加深。這種隱性分離不但基於各自政治立場的輿論交鋒,也可見於各方陣營的文宣作品,其中文創工作者創作的大量抗爭藝術品較為矚目。
文藝工作者作為社會的持份者,本着藝術創作的熱情和改變社會的願望,從未在社會運動中缺席。從黃色雨衣人的意象創作到盧樂謙的《香港原罪》,作品數不勝數。這些飽含批判精神的作品甚至引起媒體對西九文化區M+博物館是否應該收藏和研究這類視覺文化作品的討論。
M+團隊的忽視與回應
針對楊天帥提議「由香港人創造的無數強而有力的視覺文化作品不應該湮沒於時代洪流」,M+團隊回應拒絕的首要理由是「M+是一所視覺文化博物館,而非歷史博物館」。何慶基就此回應稱立足於成為香港文化地標的「M+是在刻意忽視香港流行文化的卓越成果,於是M+團隊的回應就成了本地文化承擔的『廢話』」。然而,經筆者翻查,M+在2016年3月舉行過研討會以討論是否該收藏因公民抗爭運動而萌生的作品,具體討論的效果從以上爭議中可見一斑。不過,就筆者觀察而言,當下有許多學者自發的參與到對「抗爭藝術」的收集和研究中。
在我們肯定藝術工作者的智力出糧的同時,是否考慮過既然可以作為訴求的表達手段,藝術是否也可以促進社群和解的作用?藝術促進社會和解在香港的語境可能是一個新議題,但是在愛爾蘭島上確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案例。
由於宗教、歷史和經濟衝突,北愛爾蘭地區經歷了近30年的暴力,從軍事對抗到暴力暗殺,當地社會經歷黑暗的社群撕裂,即使在簽訂和平協議20年後的當下,社會中基於宗教和文化的隱性隔閡也是十分明顯。這其中除了可以從不同社區的塗鴉和旗幟明顯分辨,當地的酒吧、社區活動中心甚至基礎教育都有不能明言的界限劃分。
每年7月,由英格蘭後裔組織的橙色遊行(Orange Walk),由於在感官上呈現教派的分別,部分愛爾蘭血統的居民會因為遊行演奏的音樂感到冒犯而呆在家裏或者出遊迴避。因此在和平協議(1998年)達成之後,修復社會的裂痕開始成為社會的主流議題。
這裏不僅是從政黨、宗教和社會政策入手,藝術作為媒介更承擔起責任。從促進多方建立友好的關係,呼籲重新審視暴力衝突的創傷到為和解與對話建立空間,多層面的政策引導,資金資助和藝術家自發行為都為「藝術作為和解」打開局面。
在北愛衝突中,最為無辜受傷的,可能是僅僅由於居住於不同教派的社區而被暗殺致死,或者落下殘疾的普通市民及他們的家人。他們不但要常年承受失去生命或者殘疾帶來的身體痛楚,他們自己與親人還要經歷精神的創傷。許多無辜受牽連的人士都由於喪失勞動能力或無法重新融入社會而常年接受社會和社區的援助。
北愛與香港的平行時空
藝術怎麼能促進和解呢?筆者一次偶遇慈善團體和大學聯合策劃的攝影展,展品全為以上人士的大尺寸生活近照,照片中標註他們的姓名及在何時遭遇不幸(由於當時非法爆炸頻發,多數為肢體殘缺),即使看得出他們眼中祥和,也不禁讓筆者冷靜反思對話代替衝突的可能性。
其次,現時坐落於北愛首府貝爾法斯特市的奧斯特博物館(Ulster Museum)就多次舉辦有關「衝突」的展覽和講座。筆者參加的其中一個策展人分享會上,策展人提到在某次有關「衝突」的首展當日,親歷者帶着自己的親朋一同觀展後,因為展品觸發情緒波動以致痛哭。這樣的「突發」情況除了讓策展人感念社會運動的殘酷之外,也讓其反思如何寬慰這類由展品而引起情緒波動的親歷者。
此外,2018年貝爾法斯特國際藝術節邀請Suzanne Lacy就「國境線」為主題創作了《黃線》(The Yellow Line)的多媒體作品在博物館外牆上做展示放映。
以上筆者僅僅舉例在有限時間裏接觸到的大作品,還有更多深耕在全島各社區藝術中心的藝術家和作品未能盡數。與此同時,藝術作為和解的主題也貢獻了相當多的研究文獻。由此可見,藝術參與不但可以為政治立場發聲,在回歸到「人性」的角度,也可以為社會衝突造成的對立而提供和解的作用。
有趣的是,最近常有把北愛和香港作案例比較的文本,北愛似乎與香港在平行時空有着緣份。除了在回歸前有議員提議把港人移民到北愛的土地上,「脫歐」議題中敏感的「硬邊境」也讓北愛人覺得當下時局是在複製香港的情況。其實,在愛爾蘭島上已經進行多年的「藝術作為和解」的研究和藝術實踐案例,可以作為香港當下語境的參考。當社會運動走到解決的出口,文化藝術創作是否也可以考慮承擔責任,除了進行抗爭和反思之外,是否可以起到彌補社群裂痕的作用。
張澤迅 英國女皇大學博士生
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