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達十二月自畫像》(JLG/JLG – Self-Portrait in December, 1995)令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高達床邊讀書,再為下班女傭講笑話一場。聽見的是法語字 “historie” :「我再給你講個故事」——故事,“historie”,歷史。法語是這個意思的。
然而英語字幕卻譯為 “Joke”。「我再給你講個笑話」。故事,“historie”,歷史,笑話。是誤譯?是意譯?還是?歷史就是笑話?這個問題,在看完《十二月自畫像》後纏繞我腦海。
歷史應該不是玩笑,又或者如果不搞清楚視點、主體的話,這樣對「歷史」的認知連笑話都說不上。《法國電影的兩個 50 年》(2 x 50 Years of French Cinema, 1995)之中的高達重覆問一條問題:「我們為甚麼要慶祝電影誕生一百年?」又或是,當我們談「電影誕生」,我們在談論甚麼?
如果《十二月自畫像》是高達自己的反身辯證,《兩個50年》就將 Michel Piccoli 加入作為高達的「反」,終於「合」於此部作品的呈現。面對「慶祝電影誕生一百週年」的說法,高達越問越深入、越問越根本:我們在慶祝甚麼?為甚麼要選盧米埃兄弟(Lumière Brothers)作首次商業放映為「電影誕生」時間、而不是其他技術的發明又或其他事件的發生(可以是個相當左翼的視角:但那時的高達已經未必太介意)?選定梅里愛(Méliès)等早期電影作有限度放映為甚麼就可稱為「紀念」,如果技術上已經可以在電視台全年無休放映「老電影」「舊電影」去每日「紀念」?
就有如問,「為甚麼要慶祝生日?」「為甚麼要特地找一日紀念巴黎解放,而非每日都紀念?」(為甚麼要紀念「運動」週年,當我們可以每日都以行動「紀念」/繼續運動?)直面問題不會是一件容易、心安理得的事情。不妨面對:其實我們並沒有那麼想記住這些事件、又或我們都是生來遺忘的。
“Our idea is that we don’t remember” - “Tu ñ'as rien vu à Hiroshima” - 你在廣島,一無所見。
電影很重要、記憶很重要嗎?其實未必。我們「紀念」、我們「慶祝」,但行禮如儀以外,究竟所為何事、所做又何事?《兩個50年》出現了如廚工、清潔女工等「一般人」(Folks)。他們知道阿諾舒華辛力加、喜愛血腥的電影、更愛大銀幕上近乎色情的暴露。他們不知道尚.雷諾亞、不知道《大幻影》、只知道作品而不知道創作人⋯⋯乍看似乎是對「一般人」的嘲笑,但其實他們又與那些不明所以、人們說要紀念、要慶祝就去紀念慶祝的「文化人」分別又在哪呢?思維一樣,只是吸引「一般人」與「文化人」的客體不同而已。那些有限放映的梅里愛就是這些文化人的「阿諾舒華辛力加」。
但「歷史」當然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一番辯證最後的「合」,與許可以是摒棄葉公好龍的「紀念」、又或「慶祝」,找回一個「我」去進入歷史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