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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男兒屎尿屁:周防正行《五個光頭的少年》、《五個相撲的少年》

平成男兒屎尿屁:周防正行《五個光頭的少年》、《五個相撲的少年》

大概小津安二郎的影迷,都會想殺掉周防正行吧?周防正行早年拍過、演過粉紅電影,偏生要「褻瀆」日本電影的高雅一面——處男長片《東京變態家族》,猶記得丈人與孫子坐在榻榻米上,小津鏡頭一貫的靜美,突然樓上傳來陣陣淫語,以浪盪春情消解小津美學,再挖出小津美學的另一面。那個另一面是,小津不懈地建構日本家族的理想形狀時,所刻意淨化掉的情欲流動。

然而,來到《五個光頭的少年》和《五個相撲的少年》,明顯感受到周防正行關心的,是平成元年的男子。天皇擁有改元的權力,而改元,無非是定義一段時間的權力。昭和已去,平成年的男人,是活在一個怎樣的社會?

本木雅弘在兩邊電影中,最初都是一個介乎「社會人」和學生之間的存在。他剃度半途,頂頂一半是時髦黑髮,另一半則是全禿,這種擺渡於出世跟入世的狀態,為整部電影的劇情走向打下基礎。不同的是,惡搞小津美學的部份,是有隨著《光頭》而漸降,到了《相撲》,導演已經有「認真一點點」,大學生最後一個學期,又見本木雅弘為了順利畢業,走後門到親人的大公司上班,而順應教授要求學習相撲。

年青人都只知道自己不想要甚麼,卻不一定知道自己想要甚麼。那麼,就在拒絕中找到會接受的物事,從錯認中找到適合自己的生活。本木雅弘剃度出家,本也只是為了應付家長,繼承寺廟家業後,便又浪盪去。然而,跟其他人在寺內搞怪,發現守清規戒律的出家人,竟聊聊無幾,加上女友(鈴木保奈美飾)再三逼宮,怎樣辦才可以不負如來不負卿?和尚的光頭內出盡所有鬼主意,吊詭地,卻是慢慢接受自己最初所拒絕的生活。雖然,生活都是屎尿屁一通,但是淨從穢出,當連進茅廁大解也要守一大堆規矩,生活當中的儀式,不令人意外地,使人變得平和恬靜,即使內心時常掙扎,也有被疏導到。

入世與出世,守戒與破戒,不正是因為有了守戒(禁忌),才會帶來破戒時的快感(逾越)?尚為少年,和尚們在不同的心思搖擺,本就正常,在擺盪的過程中把握到甚麼,是《光頭》和《相撲》共通的地方。

《相撲》裡本木雅弘跟同一演員陣容,變成相撲隊隊員,盡是人生魯蛇,畢業後怕且也是無所事事。相撲要的是身體最純粹的接觸,在圓形的土俵對決,盡全力堅守,盡全力推進,把對方推出自我的方圓之外。說是對決,卻也因為那份方圓,總覺得兩名相撲手在對決爭持不下的時候,達到力與美的均衡。竹中直人演臨場緊張會想大解的大師兄,同樣有自帶萬人迷屬性的主角弟弟,還有最先找到人生意義的大胖子,他們跟本木雅弘一樣,不情不願的來到,而沒帶著遺憾離開。人生柳暗花明,黯弱的、微不足道的相撲社,成為青年重新出發的場地。

平成元年的青年們,看起來好好笑。八十年代的經濟成就,他們大多透過家庭分享得到,然而,改元意味著新時代的到來,在周防正行的刻劃中,他們似乎沒有想要準備甚麼。前人之路,看起來很難受,內觀自身,又不時欲求不滿。更不消說,今年日本又改元,從平成到令和,是一代青年老去的明證,著實好奇周防正行會怎樣拍當下的日本青年。

原文刊於作者Facebook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