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特約報導)警方昨日腰斬中環的兩個集會,並於港島各區與示威者爆發衝突。在警方以催淚彈「清場」後,灣仔及銅鑼灣一帶極為冷清,入夜後只有數檔食店營業。在鵝頸橋街市附近,卻遠遠可見一家生果檔仍然營業,店內大紅燈如常輝映。水果檔老闆阿B坐在舖頭一側,無視軒尼詩道整街防暴警察,仍堅持做到晚上十一點。「習慣咗」,他說,也慶幸催淚煙沒有波及店面。
生意大跌 斥警亂放催淚彈:無事無幹咁放,我真係好滾
反送中運動由6月開始爆發,阿B嘆,運動以來生意下跌近四成,「佔中都冇咁慘,仲衰過沙士」。晚上生果檔原本做灣仔附近的遊客生意,但「都死啦,夜晚冇生意架啦」。問他覺得責任誰屬,他輕嘆「都唔知點講,話警察又唔係,示威者又唔係」,但最後還是反問一句:「但都唔駛咁早放催淚彈㗎?」
處於橫街的水果檔,能看到軒尼詩道示威者與警察對峙的情境。阿B直言,以往每次都看得出警察清場的規律:六、七點才放催淚彈,並從灣仔至銅鑼灣方向有序推進。但他形容,今次警察的部署「亂咗」,未及下午三點,就已經開始施放催淚彈:「我都唔明你,你三點放乜嘢催淚彈?行囉,咪比佢行囉,行到六、七點佢放火你先再放囉。」目睹過多次港島區遊行的他說:「二百萬人流水式都係由佢,根本你唔理佢咪行囉。而家見啲細路女流哂眼淚,街坊行緊街買餸趕住走。唔係話搞住我做生意,但你無事無幹咁放,我真係好滾。」
自命「中間」 聽盡新移民、警察心聲:我哋真係唔同
記者問阿B的政治立場,他總會說「中間」。面對兩極的社會,他指「盡量保持自己清醒」,主動代入兩方處境。假設自己是警察,他想像到天天被街坊指罵「黑警」壓力會有多大;但他也明白年輕人沒有出路、無法向上流動,追求民主自由的心。談到警察的暴力,他再次代入:「而家你俾個膽我,包我唔會做到朱經緯,乜後果都冇。咁你嗌我『死黑警』,我扑唔扑你大力啲?我打你都嫌細力啦。」
偏向「中間」的阿B,也因此於不同立場之間游走,聆聽很多人的聲音。他指,這一帶水果檔的夥計大多是新移民,總是怪責示威者搗亂。阿B的夥計也向他說:「都出左反對通知書,點解仲要出黎行?」、「警察放催淚彈你就X,啲人出嚟暴動,就半句讉責都冇?」又批評追求民主自由,只會令中國四分五裂。對於種種批評示威者的說法,阿B認為是來自兩地的想法差異:「我哋土生土長香港人,會明白(示威者)嗰感受。但佢地唔明㗎,真係好藍,會『曱甴曱甴』咁講。唔同㗎,我地諗法真係唔同。」
阿B也有一個警察朋友,衝突發生時會特意發訊息來關心他有沒有受波及,反送中運動以來亦不時見面。他形容,警察的壓力大,但自己有仔女的,通常都不會那麼「狼死」,「點打得落啫?好似自己個仔女咁大,最多咪掃X佢走。」 警察朋友言談間「每一句都係曱甴」,阿B通常都不會回應,因他知道,「佢地淨係睇嗰方面嘅野」。
「其實我係香港人,我都係偏黃」
另一邊廂,阿B又有一個深黃的妻子,閒時會做文宣,掛在嘴邊的是「香港人每人都要付出少少」。阿B笑言,這幾個月生意下跌,「我都真係埋緊單」。妻子任職航空公司,早前有員工因政見被「篤灰」解僱,阿B直言,妻子的公司「而家真係唔俾講野」,只能與朋友私底下討論。而只有中一的兒子,在學校課堂上看到很多警察打人的片段,也會跟住叫「死黑警」,連彈琴都會彈奏《願榮光歸香港》。
社會分裂蔓延至各人際網絡,本來聯誼的舊同學群組,也悄悄分成兩派。阿B笑言自己「屎忽痕」,黃藍兩邊的群組都有加入,但還是忍不住道:「我見佢地藍嗰啲,真係冇乜中肯,好多假消息。我一句都冇答。」曾有示威者收八千元參與抗爭的陰謀論,阿B開頭都相信,但後來親眼見到示威現場「有老有嫩」,越來越多人走上前線,他也覺得「啲靚仔毛都未出齊,點收八千銀?」再問阿B的立場,這次他沉思了一會才回答:「其實我係香港人,我都係偏黃。」
衝突主因皆政府 前路茫茫:都唔知點收科
反送中運動近五個月,社會撕裂、街頭衝突頻仍,阿B覺得,歸根究底還是政府的問題。他不諱言:「好嬲個政府搞到咁」,「成日諗住乜X都夠票、㩒制又話通過」,指一百萬人上街反修例仍硬推,到三個月後才宣佈撤回已經太遲。如今警民衝突嚴重,影響更是深遠:「你啲後生仔,嗌黑警嗌多幾多年?起碼都嗌多幾十年」。他又言,陳同佳一案換來整代香港人對政府和警察的仇恨,「都唔知點收科」。
眼見大量年輕人不顧安危走上前線,阿B近來也考慮送兒子到外國讀書,擔心他留在港會受朋輩影響,終走上街頭被捕:「始終係自己個仔,一定想保護佢」。近月他也與妻子補領BNO,「明知英國不會收留,起碼也可以揸住先」。談到將來,阿B盡是黯然,說得最多的是「點收科?」。
夜幕低垂,他點起一根煙,苦笑道:「冇嘢做嘛。」
記者:黃蕊獻、陳世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