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瀚樑
近年,六四事件似乎已經不是學生關注的事件。尤其在雨傘之後,學生會批評六四晚會方式「行禮如儀」,甚至六四只是中國的事件,學生更應該關心本土議題等等。黃嘉輝是2014年的中大學生會副會長,其後2015年上任學聯副秘書長。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個剛由副學士升上大學的學生,並不特別關心六四事件,甚至一次六四晚會也沒有去過。而在他上任學生會後,短短兩年間便經歷了雨傘運動、退聯、學聯不參與六四晚會等等事件。他經歷了這些轉變,對六四事件,也有了不同的感受和理解。
黃嘉輝成長在一個保守的家庭,自稱中學時對六四幾乎「零認識」。直到升讀香港專上學院的副學士課程,因為要上關於香港社會的課堂,當中無可避免地提及到六四事件,他才知道當年在北京發生一件這樣的事情,對六四雖然認知了,但不太關心。他形容當時自己的立場是「偏本土」,還記得陳雲在網上的說法:「六四係人哋嘅事,同香港無關」。所以他對六四的感受極其量是「同情」,但不知道與自己有甚麼關係。
在學生會中重新思考
真正的轉變發生在入大學後,黃嘉輝在迎新營中認識了岑敖暉,然後被他鼓勵下參與中大學生會的「傾庄會」,他才真正去思考六四的問題。印象深刻的,是89年的中大學生會外務副會長莊耀洸曾回來向他們分享,原來當年學生會如此投入參與運動,曾經拿著大聲公與宿舍的學生一同過海示威,才知道「嗰一年香港原來發生過咁嘅事情」,才開始明白多年來堅持悼念六四的原因。他在不斷與學生會的上庄、庄員討論的過程中,感覺到「呢個運動唔係純粹中國嘅運動,亦牽起香港最大型的社會運動」,而且中港之間的「區隔」亦深受中國影響,「只要中國一直係極權社會下管治,香港亦難逃命運」。最重要的是,「呢一件事其實係跨政治性,歸根究底其實係一個人權議題,係國家應唔應該用軍隊殺人民。」黃嘉輝形容,六四本質上不是一件單純的政治事件,政治議題在不同的時間和形勢下,可能會有不同的方案可以討論。而六四,「係一件黑與白嘅事,無中間的。六四呢件事就係一定錯,只在乎你會唔會去悼念。」
正因為他上任中大學生會,在翻閱學生會的歷史中,更理解不同年代中,學生曾經為紀念六四進行的抗爭,例如「民女事件」。「當年有千幾二千人護送民主女神入中大,個件事純粹為咗人權,其實無人會因為咁樣而得益。將民女送入中大,係超脫利益。純粹係為咗擁抱人權、民主、自由嘅價值。」
首次參與悼念六四
2014年的6月,銅鑼灣時代廣場門外有學聯的一班學生向經過的市民、遊客講述六四事件,派發當年的文匯報頭版。而更令人觸目的,是一部巨型的坦克擺放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旁,炮管正指向所有經過的人。這部坦克正是中大學生會的出品,黃嘉輝憶述當時有約二十個同學共同制作,包括就讀藝術系的同學,「做咗兩三個月,披星載月,一起身就去做」。製造坦克的目的,只是「想同學參與紀念六四,吸引同學關心」。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中國維權律師滕彪經過時代廣場,拿起兩個膠袋就站在坦克前面,「當時唔知佢係邊個,佢個樣同眼神係好嚴肅。我覺得面對六四就係要好似佢咁嚴肅同堅定。」
也是在這一年,黃嘉輝因為學聯的身份,上到維園晚會的台上舉起了燭光。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六四晚會。也是這一年之後,學聯便沒有再參與六四晚會。
雨傘和八九,不同時代的抗爭
當年9月,香港爆發前所未有的大型運動。因為人大「831決定」直接否定的公民提名的可能性,維持小圈子提名委員會,學生發起罷課抗議。9月26日學聯和學民思潮發動重奪「公民廣場」行動,激發大批市民佔領,警方出動催淚彈驅散,最後演變成「雨傘運動」。雨傘運動期間,不少人擔心六四屠城會在香港重演。黃嘉輝稱他在佔領期間,也會聯想到六四,但不是以「六四會否重演」的角度。而是在佔領運動中段,感覺到運動無法推進時「一個咁大型嘅運動,政府都要有回應,應該會有改變嘅空間出現。但除咗一開始爆發,頭嗰幾日之外,都見唔到有呢個空間。」,他開始以雨傘和八九年的運動作比較,「我覺得八九年係一個全國性運動,所以先令到中國政府出現危機。香港雨傘運動只集中係香港發生,係一個香港議題,大陸係無大型抗爭因為雨傘而發生。八九時趙紫陽真係會落去廣場,中共政權係會出現分裂,當時學生罷課係影響到成個中國。雨傘運動,你覺得中國政府有無受到影響?咁好似無。」
雨傘運動最終在佔領79天後被政府清場,未能為香港爭取到民主。「歸根究底,香港有無民主好視乎中國政府嘅取態,你會唔會相信梁振英可以撤銷提名委員會?我判斷呢個係中國對香港嘅控制嚟,你如果真係要對抗呢個控制,矛頭係會指向中國政府。唔一定係中國有民主香港先有民主,但中國政權要有變動,可能佢倒台、黨內分裂、出現亂局,總之唔可以維持呢個一黨專政嘅局面。」黃嘉輝在參與雨傘運動過後,對中國與香港兩地抗爭的關係有更深體會,這種體會也包括在感性上,「雨傘見到同學比人打,諗番六四時,學生都一樣被打,甚至被槍殺,有一個更加深刻的感受,覺得同佢哋一樣係抗爭者,係唔同時代面對同一個極權,有一種相似嘅感覺。真係有親身經歷過,會更加明白當時佢哋講人權自由的價值何在。」
傘後學生會拒絕悼念 六四情不再?
在雨傘過後,社會形勢急促變化。中國政府進一步收緊對香港的管治,而學聯被指為雨傘運動失敗的主因,在雨傘運動過後不過半年,4間大學在投票後通過退聯,而學聯亦因為未能達成院校共識,不再出席六四晚會。黃嘉輝當時已成為學聯副秘書長,他形容自己的心情是「失望」。「呢件事係需要一非常深入嘅回應,因為呢件事影響香港社會、政治同社會運動都好深。當時我哋沒有去回應這些問題就選擇唔去,原因純粹只係無辦法達成共識。我理解去唔去其實都係其次,重點是我哋需要回應今時今日悼念六四嘅意義喺邊度。」
六四三十年後的今日,六四晚會已經不會再見到學生會的蹤影。學生組織中悼念六四的活動以至聲明,亦是絕無僅有。學生代表指不認同「建設民主中國」,認爲平反六四應尋找新方式、新方向。這是學生組織的進步還是退步?黃嘉輝指他理解學生想與中國切斷關係的想法,「好人好者點會想痴係個極權國家度?但事實話比我知,唔理中國嘅野係唔得,雨傘嘅經歷就係例子。」對他而言,「我當然希望見到學生代表能再次舉辦悼念六四的活動。但如果佢哋有關心其他人權被侵害嘅事件,我覺得都足夠,因為最重要的還是平常的每一日有否為這些價值而付出。關注六四係關注人權、民主、自由嘅起點。重點係,學生代表能唔能夠組織其他學生去參與推動人權、民主、自由的運動,有無更好嘅方法去推進人權、民主同自由嘅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