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改變命運,香港好多人咁諗。獅子山下故事,由屋村仔/女發奮讀書開始。曾幾何時,搏命讀書,考大學,除了長見識,學做人,更重要的,往往是用張畢業證書換一份理想職業,再在置業階梯往上爬。就算不發達,至少生活富足而安穩。
近年此路不通,沒有富爸爸,再努力讀書,出來搵份工,好難儲到首期。上車無望,做無殼蝸牛朝不保夕,對未來感無力——以買樓為重心的人生規劃及理想,是香港畸形制度所造成,但隨著一般人的購買力與樓價脫節,即使大學畢業,都不敢抱置業的念頭。大學學位不夠照,不如再增值,讀個碩士或博士回來?譬如力撐手機支付的雷鼎鳴,月前接受訪問時便說過如何由小時候住板間房,到後來赴美升學,自我增值,逐步脫貧。這類成功故事大家聽過不少。但時代不同,現在學歷貶值,除非本身特別有才華,否則,做得成博士,也可能淪為大學的飄流講師、教書機器,更隨時有大筆學債要慢慢還,怎可能像雷大教授那樣,退休後的身家夠使二百年?
香港的主流經濟學者,一向鼓吹自食其力,要為自己的行為/選擇負責,向市民灌輸有困難也不要向政府求助的思想。最經典的例子要數九四年,包括雷大教授在內,有78 名學者——主要是經濟學者——聯署反對政府推出「老年退休金計劃」,改變輿論方向,迫使政府棄初衷,改為設立強積金制度。事隔多年,強積金除了益基金經理,對打工仔/女晚年提供多少保障,大家有眼見。現在人口老化帶來的社會問題日益嚴重,年輕人的工作前景卻越來越不樂觀,也難怪香港人的「投資」心態有明顯轉變。信報作者余家強在其專欄便提及一位在教大教書的朋友,寧願將錢預先拿來替兒子置業,也不會撥作海外進修基金。因為投資在房地產,肯定有回報,投資在教育,就算兒子學有所成,亦不擔保學以致用。
真的不要笑一個大學老師變得如此俗氣,連經常被指離地的劉鳴煒,都感應到這個社會的付出與收穫不相稱,妳/你便知道香港的遊戲規則有幾不合情理(劉鳴煒去年曾公開表示,大學畢業生月薪只有1.3萬元,回報率很低,讀大學不再是保證成功的因素)。主流經濟學者過往教人多勞多得,或能者多得,前財政司司長梁錦松的理財哲學「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正是基於同一道理——套說法大概是這樣的:香港政府不搞社會主義,不應該對商界諸多設限(例如不禁止納米樓,不設租管,不保障居往權),應盡量讓他們各施各法,釋放其生產力。那些巿場上的失敗者,要不被淘汰,只能靠自己變通,提升競爭力。這樣各展才能,最終令社會不斷進步。
這套所謂香港成功之道,合理化政府對弱勢階層不聞不問,但由於樓價持續上升,令不少上到車的人累積財富,對它照單全收。直至樓價高不可攀,它的魔力才逐漸失效。更荒謬的是,放任商界的結果,並沒有促使資金推動實體經濟百花齊放,而是更單一,更集中在金融地産,打殘各行各業。由大型投資到個人職業路途的籌劃,都是有磚頭的贏面大,「high tech揩野,low tech撈野」變商界名言,背後其實要多得一班主流經濟學者長期發功,令資產增值遊戲越玩越有,越玩越癲。全民焗住玩一個年期超長的接火棒遊戲,導致社會的發展失諸均衡,其實與吸毒無異。
香港貧富懸殊有增無減,政府連老人家陷困境都愛理不理(最經典莫過於羅致光發表60歲中年論,而且教67歲的婆婆搵勞工處協助就業),往昔的天之驕子更不能奢望政府有所作為。那經濟學者有甚麼良方妙策?他們已經不會再強調知識改變命運。幫領展出謀獻策的王于漸教授直言:
「一個有私樓的蠢人,最終會跑贏一個住公屋的叻人。賣公屋可以解決不平等。」
將房屋、將公共資產進一步金融化和市場化,就是他給大家的忠告。貴為領展獨立非執行董事的王大教授當然不會說,領展本身,正是公共資產私有化最惡劣的例子。甚麼由企業營運更有效率的講法,在「企業的社會責任是將股東利益最大化」這個藉口掩護下,等於說「任意加租賺到盡是不容質疑的天理」。但其實你將全香港公園私有化,賣給大發展商,都可以即時為庫房帶來巨大收入,但這種是我們想見到的「善用公共資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