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特約報導)街坊工友服務處脫離梁耀忠,似乎就失去意義。
梁耀忠在1991年首次參與立法局選舉落敗,95年轉戰「新九組」功能組別勝出,97年落車,1998年在新界西當選,連續連任4次,至今16年。今年梁耀忠決定轉戰「超區」。新界西直選則由另一位街工成員、區議員黃潤達出戰。
黃潤達民調長期不及當選門檻,如今梁耀忠已63歲,今年即便順利在「超區」當選,下屆或不會繼續參選。街工在今年這一戰,決定組織的前路。
四十年的路
街工的從社區、從組織工人開始的路線,可早由1976年的荃灣「新青學社」說起,一群包括劉山青的成員,租下荃灣一單位辦學,至1985年結束前後約有200名工友就讀。新青學社的目標是提升工人意識,梁耀忠是學社的英文導師。那時候的港英年代,會迅即回應民間訴求,部份原因當然是提早消解、吸納民間力量。八十年代初政府開始推行夜校制度,新青學社也受影響而結束。
同時,港英政府局部開放政制,1985年首次舉行區議會選舉,梁耀忠在葵涌中選區勝出,並在1986年成立「街坊工友服務處」。
梁耀忠在自傳《我固執而持久地,過這種生活》一書中,提到當時決定參選的三個目的:
1. 獲得資源:包括政府文件及議員津貼
2. 獲得社會地位:容易與市民、團體接觸及交往
3. 把議會看作政治辯論場所:提出議題,引起社會關注
這三個目的,歷經30年後似乎仍未改變。
街坊先於議員
黃潤達2002年在城大社工副學士畢業,曾經在房屋評議會做實習,又跟社工系教授黃洪做過有關「分區貧窮」的研究。讀書期間也做很多社區工作,幫助新來港人士,也去過房委會訓街抗爭。畢業後同時申請街工及民協的職位,當時負責面試的正正是時任街工區議員、今年代表民主黨出選的尹兆堅,最終獲聘。
阿達迅即投入「街工路線」,做政策倡議、做街站、做小組、接case(個案),家訪、行動、晚晚洗樓接觸街坊,「第一晚就由葵芳行入荃灣,想熟悉社區。」
街工的抗議通常是以街頭劇及街坊發言為主,甚至拍照發言時,議員都只是站在一旁。阿達指這跟街工的理念有關,「街坊其實通常都有意見,係唔夠膽去出聲。我地相信群眾的力量,當權者最驚係街坊直接黎質問當權者。當權者受到壓力想放寬政策,先搵議員討價還價咋嘛。但街坊直接的參與更重要,參與之後再由他們去擴散他們自身的影響力。如果下下都係我地議員發言,佢地就會依賴我地,唔再參與。」
街工的行動不像其他政黨的「四五行動」(四五個人行動),舉牌、影相然後收隊,他們會組織大量街坊出席。2006年,阿達爭取在區興建電梯塔,區內有300人遊行、2000人簽名,街坊肯定行動、充權。提升街坊的意識、進行教育,永遠是街工的首要考慮。
對於議會,街工仍是持守當初以獲得「資源、地位」為主要目標,「議會有資源,俾我地有組織者可以做更多。」議會資助可讓社區組織者帶街坊,並在交通津貼、工時工資、退休保障等議題開小組。
2003年區議會選舉和2004年立法會選舉,阿達分別擔任尹兆堅及梁耀忠及的選舉經理。他說這兩次選舉經驗,並無點起他參選的欲望,反是感到在街工的學習已到樽頸。「我要做的都做過了,係唔係時候做返社工?當時家庭又開始有壓力,但自己又是比較可以做大政策,唔只係地區改善。就算係做區議員,去地區辦事處做幾年接位,成功都只係承接人地。」
阿達最終參與了2007年區議會選舉並順利勝出,選區是剛完成重建的葵涌邨,阿達回想,當年參選為的是繼續做倡議、為政策改變而努力。「跟社工輔導接個案不一樣,我們(街工)追求的不單止要個人改變。沒有大環境的改變,只係自己呃自己。政策不放寬,一日都仲會有情緒同感受,同埋壓力。」
在當選區議員後,阿達起初也積極參與議會,認為議會可作政策辯論、施壓。「後來發現,講好多又點、就算提出到議案又點,都真係晒鬼氣,到最後要舉手。2007年那一屆區議會由建制派做莊,一到最後舉手投票永遠都輸。唉,建制派唔需要講道理。」阿達難免對議會感到氣餒。不過做議員後獲得的一些待遇,仍是有利街工的工作的,例如約見官員,帶同街坊出席「很多執行實際操作的官員,很少接觸基層街坊工友,親身會面讓官員制定的政策貼緊工友的需要。」
2008年立法會選舉,黃潤達取代尹兆堅,排在梁耀忠名單第2位。
雨傘的挑戰
2012年,梁振英上任,香港政治環境急劇轉變,令街工路線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
2014年的雨傘運動,阿達承認,他站得很後,家人擔心他會被捕受傷,他亦希望尊重家人意見、承擔自己作為爸爸及丈夫的責任。二來是阿達擔心社會矛盾激化,自己是否有能力承接。運動之後,很多街坊向他們表達不接受街工「激進化」,但同時年輕會員亦對街工太溫和表示不滿。「我明白街工的工作被認為唔work,但未必認同係雨傘運動時要咁激,因為真係唔想有流血衝突,唔想係928出現六四屠城的香港版,唔想有解放軍進港。」阿達說。
雨傘運動之後,公民社會喊聲最高的,除了是所謂「勇武路線」外,亦有「傘落社區」的路線,傘兵空降參與區議會選舉,這條路線,似曾相識。
「雨傘之後決定要回到社區深耕,證明我地唔係錯,只係做得唔夠。」「我都有諗過係咪應該番去做社工,但我諗,如果連自己都放棄,又會有邊個去改變呢?所以我的決定係,不要退縮。就算真係唔得,都叫盡左力啦。」阿達說。對於深耕社區路線被輕視,對於新政治明星的歡呼,「愈多英雄的組織,愈見唔到其他人的存在。」阿達如此回應。
2008年,推廣獨立電影的組織影意志,舉辦第一屆亞洲獨立電影節,有一套50分鐘的影片叫《區議員》,主角是尹兆堅。2004年立法會選舉,尹兆堅熱誠減退,選擇不當全職區議員,多放時間與家人相處,影片中,尹兆堅說,「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參選。」
尹兆堅雖然去年在區議會選舉落敗,但最終代表民主黨在新界西排名第一出選,有兩名大佬何俊仁及李永達「抬轎」。
今年,阿達也要接梁耀忠的班。
要成為街工接班人,大概要很會跑步。在2009年時,梁耀忠建議會員積極做運動。阿達當時望望自己肚腩,覺得自己生活「三高」,30歲的身體有40歲的健康,於是決心做運動,參加馬拉松比賽。阿達又笑言,自己是體驗學習型,一邊跑一邊感受,跟長跑一拍即合。後來從香港跑到國外,「出得國外,梗係跑全馬啦。」。澳門、台北、新加坡、日本姬路城,阿達跟街工會員一同出國跑步。「跑一跑,精神面貌好很多,不再頭痛,很可以減壓。」
八、九十年代的大時代,令梁耀忠成為政治明星,他的個人形象蓋過街工路線,市民會知道阿忠是支聯會常委、知道他是首位亦是惟一一位被趕離會議廳的立法局議員。
黃潤達的全港知名度,明顯遠遠不及梁耀忠。
「阿忠個人魅力強,而人們對他的支持會蓋過街工,(在下屆2020年選舉)一次過退落黎會好危險。」街工現在的部署是進可攻、退可守,「梁耀忠選超級區議會議席,我選新界西議席,守住地區組織。地區有要進攻的位置,要擴展現有工作。會入面也有個目標,有動員的能力。」
對於自己與阿忠的分別,「我同阿忠好似,係好努力好堅持去服務基層。他是有很強理念的人,好有自己的想法,先可以有現在的社會地位同資源,但我唔同。我強調兼容,要跟不同的人合作。我無乜敵人,會接受青年人的想法,亦會延續街工的信念。」阿達應該只有集體決策、共治,而不是走代議士路線,街工才會更好。
對於今次選舉,阿達坦言「有輸的準備,不怕輸、希望贏。」他相信街工過去的工作有自己的支持者,但勝負不是他自己主觀可以做到的事。「希望今次可以鞏固自己的支持者,同時可以俾大眾認識他,是個很好的測試。」
「我沒有其他社交生活,身邊都是同事及家人。做事都希望是kinder出奇蛋,一次過滿足兩次願望。」阿達熱愛工作、沈醉跑步,但練跑時都會跟失明人士做領跑員。遊行議題許可時,又會帶兒子一同去遊行。「對仔仔真的內心很內疚,仔仔5歲多,很少陪他成長。所以真的很希望有標準工時,真的很明白長工時工友的苦。」
阿達的太太都是社工,也曾經是街工實習,理念上完全認同他的工作。只是他永遠答不到太太的問題:「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其他人?」
《香港01》拍下的阿忠在八號風球下在尖沙咀海傍跑步的照片,或許就是街工的寫照:路程雖長,但街工人會認為,堅持走下去就會到達終點。
記者:Kristine Chan、麥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