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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美國經驗思考青少年毒品問題

故事一則
在一所古老大宅,天花在滲漏,窗戶脫落,地磚崩裂積滿污垢,廁所淤寒堆滿便溺。大宅有位管家,總是很忙的。忽而動員所有員工滅蒼蠅,忽而高呼一同拍蟑螂,忽而大喊滅蚊…惟對屋宇破損,渠塞問題裝作不見…

一種問題,兩種應對
相信不少朋友已意會,以上故事所說的管家就是香港特首曾蔭權。
為何我把曾蔭權這樣描述呢?這是因為若我們比較美國跟香港的青少年毒品問題和應對方法,便會懷疑香港的政策是不是本末倒置?當沒有把問題根源處理,最後縱使忙了一場,亦不過等同完成又一幕政治騷,對解決社會問題的意義何在?

美國毒品問題的嚴重是舉世知名的,在2007年,青少年 (12-17歲) 服用違禁藥物的比率是 9.5%,違禁藥物是指包括大麻、迷幻藥、可卡因、鎮靜劑、冰毒 (可製成搖頭丸) 等。在18-25歲組群,需要接受戒毒治療的人數更超過兩成。http://www.drugabusestatistics.samhsa.gov/nsduh/2k7nsduh/2k7Results.cfm#TOC
問題這麼嚴重,禁毒應是奧巴馬政府的國內重點政策吧!可事實卻不是。奧巴馬的重點政策是改善教育、醫療問題和創造就業。禁毒不是不重要,只不過相對以上問題,禁毒被視作次要問題。

政策思維的逆轉
奧巴馬政策思維的建立,並不是憑空構想的,而是針對上世紀80年代以降,列根新自由主義政策的一種反思。

新自由主義以「自由」為號召,主張減少政府的功能和作用,把大量公營服務外判和私有化,減徵企業和個人稅收,繼而減少政府承擔的教育、醫療、社保等服務,並強調市場至上、個人自求多福等文化。

這樣的政策,導政美國貧富懸殊迅即加劇,低下層尤其少數族群失業率上升、犯罪率上升。低下層的年青一代 (同樣尤其少數族群) 更出現嚴重的朋黨問題,退學、濫藥、濫交、暴力和犯罪問題泛濫。列根政府的政策是把所有問題視作個人選擇問題,應對方法是嚴刑峻法,故此把大量違法者收監。其中一個指標是美國的在囚人數從1980年每十萬人有139名 (略高於西歐平均數),急升至1990年的297名。

列根的新自由主義政策惹來了部份美國民間組織的關注,其中一個關注團體是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以下簡稱 NAS),這是一個成立於林肯年代,由學者組成,致力於獨立學術研究的民間組織,亦可視作民間智庫。針對青少年問題, NAS 在九十年代初 (列根離任後不久) 提出了 “Losing Generations” 這個概念。NAS 提出,青少年階段的常見性格特點,包括好奇、喜歡嘗試、冒險,對社會價值作出懷疑,對社會規範作出反叛。年青人能否成功融入社會,除個人因素外,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年青人身處的社會處境 (social settings) ,包括家庭、學校、鄰居、社區資源、職業出路等。NAS 察覺到,美國縱使在80年代經歷了近十年的實質經濟增長,最終受惠的卻只是少數有錢階級。對於中等及低學歷社群,更多的是實質工資的下降,這十年,高中學歷白人的收入下降近兩成,而超過四成 (父母年齡介乎25-34組別) 黑人家庭更墮入貧窮線。工資下降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從1972至1990通脹上升了191%,最低工資卻只增加109%。財富兩極化的結果,是令很多低下層年青人對將來工作不存寄望,眼看父母在職貧窮,使他們質疑讀書、工作是否人生的理想進程?部份更透過毒品、濫交、朋黨欺凌等手段獲取個人認同。故此,NAS提出,打擊毒品問題不應只著眼於學校教育或警察,還需要解決整體貧窮問題,讓年青人對未來抱有希望,而不是墮進濫藥 (忘掉焦慮)、犯罪 (藥物開支)、入獄循環而成為失掉的一代。

可惜,NAS 的說法很長時間未被美國主流政治重視。從老布殊到克林頓到小布殊,秉行的仍是列根的新自由主義政策,對異軌行為依舊嚴刑峻法,不停興建超級監獄,在囚率從剛提過1990年的297人,增至1995年的411人,2000年478人,2005年491人,到2007年506人 (本文引用美國司法部數據,另有計法是已過700) 。

犯罪學者 D. Garland 在2000年曾對美國的刑法系統作出審視,指在70年代,主導思想仍是犯人改過自新,期望他們能夠重新融入社會。可80年代以降,政策的重點已轉為報復、阻嚇與隔離。社會正分化為兩類社群,一類是視犯罪為常態的次文化,失學、失/無業、濫藥、濫交、犯罪、入獄已成社群的集體經驗,另一類則是對以上社群既歧視又恐懼的主流社會。列根時代政策的一個結果,是在社會分化下,人們正失掉關心他人的美德,對別人的貧窮處境、無助、焦慮變得視若無睹,因為一切是「個人責任」。

回望香港
當傳媒接連報道學生集體濫藥,尤以天水圍 ***、元朗、葵青及荃灣最嚴重時;特首曾蔭權急不及待高調政府全力打擊毒品,說時兩眼發亮,咀角含笑。這笑是多麼曖昧,多麼難看!曾特首真的關心這些學生嗎?若是的話,對這些學生身處的貧窮狀況、父母在職貧窮問題、高昂交通費問題、社區資源不足問題,可認真地尋求解決之道?若關心這些學生,曾特首可有關心他們的專長、能力、嗜好,嘗試創造更多適合他們的謀生途徑 (六千名0分會考生,不少是來自這些社區)?當公共屋的小經營者被領匯殺掉一半,特首可曾為他們著急,提出紓緩社區就業問題的方案?當曾特首說打擊青少年吸毒問題複雜,困難在於擺平教會或學校的阻力?還是撫平學生那學習焦慮、生活無助、前路徬徨的心?

NAS 呼籲15年,終於等到奧巴馬的上場,從教育、醫療、創造就業方向應對青少年濫藥等問題。香港何時才能有一位真正心繫市民的特首?從社會根基出發,修好那滲漏的天花、破損的窗台、淤塞的廁渠,真正做好特區管家這份工。

*** 想到許鞍華拍的《天水圍的日與夜》,蠻和諧,只是有點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