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梁祖堯 x 趙之維:向著斜槓直跑

梁祖堯 x 趙之維:向著斜槓直跑

疫情爆發將近一年,原本追求與觀眾直面接觸的劇場演出,也迫不得已在「社交距離」下全面停止。梁祖堯、趙之維,既是劇場中最前線的演員,同時有著農夫、廚師、普拉提導師,甚至是修行者的多重身份。究竟在疫情陰霾下,他們對創作、對生活、對香港仍存著甚麼堅持?甚麼盼望?

祖:梁祖堯
Vincent:趙之維

你們的元朗生活是怎樣開始的?

祖:我以前一直住在港島,覺得沙田、大圍已是「人生極限」,如何由一個「港島L」演變至認識甚至搬入八鄉,很大程度是因為當時頗熱熾地參與反高鐵運動。其實最初不太知道這運動是怎麼一回事,但因喜愛耕種而認識了一班農夫。為了保護菜園村,跟著他們第一次來到八鄉,當下感覺是:嘩!香港竟還有一個地方,開車30分鐘仍看不見高樓!感覺很震撼,覺得要搬入來了!真是緣份,我搬到元崗新村,望向對面便是新菜園村。我對元朗有一個很特別的感情,由完全無想過會住在這裡,到住下來了,便沒想過再要走。

Vincent:我的情況剛倒轉,由小至大住在八鄉,小時候沒甚感覺,長大了才覺得這裡生活很舒服!2018年為了方便工作搬到港島,但如想要真正休息,始終希望在鄉郊一點的地方。

是甚麼推動你們發展劇場以外的另一事業?

祖:故事其實很不經意地開始,之前認識了一位土地正義聯盟的網友,疫情初他發了一個帖子,說田裡種了蕎麥,不捨將它打碎只當作綠肥,於是想找人幫手收割,我便去了幫手。去到才知他很辛苦地經營著農地,於是我用自己僅有的知名度,搞了個蕎麥麵班,收益撥捐農場運作。農場主人又提到很多農地荒廢良久,於是我便領養了這些田,自己開墾耕種。

Vincent:其實這一兩年我少參與了舞台工作,但我不視自己離開過。照顧好生計,剩下來的空間就是去思考和消化。這疫情衝擊了我,讓我多了時間思考:我是不是要這樣生活呢?

祖:我看到有些朋友迫不得意地離開了,要養家、要交租,真的沒辦法,但他們的心一直都在。我亦在問自己,如不是疫情,也沒辦法實踐人生裡其中一個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個全職農夫。雖然現在工作慢慢回復,但種了田便像有了寵物般,無法放棄,每天總會回來看看。很感恩有這一段時間,讓我反思以前的生活是如何荒謬。每天最少朝九晚十一的在趕呀趕,追求到甚麼?賺很多錢嗎?不是!每一個工作都有滿足感嗎?又或者可將心中的藝術發揚光大嗎?也不是!我發覺其實一定要平衡自己去做一些認為對的事,然後花時間去經營。

Vincent:13年畢業,會想自己是一個演員嗎?到18年當了全職,花時間訓練及排戲,期間我們的一位團員自殺了。這對我有很大衝擊,既是夢想成真也是夢想破滅,感覺生命真的很無常。然後我便開始做運動、教Pilates。我稱自己是「全職修行」,是指當我很用心地去做每一刻想做的事,無論是教運動、演出也好,輕鬆自在地活出自己的價值。

祖:很認同這種生活態度,十年前某一日,突然覺得生活得很不自在,在想生活到底還有甚麼是可以自己主導的呢?有的話便是自己對待事情的心態。我決定要sincere去對待身邊每件事,sincere的意思不單是「愛與和平」那種,而是即使討厭某人某事,也要sincere地去討厭,不能因為代價與後果而不去做某些選擇。我覺得對自己誠實是很重要的,不然便像沒活過一樣。

_DSC9535

對社會的睇法,會因為斜槓生活而有所轉變嗎?

祖:我現在在牛潭尾耕田,由於水源不足而要上山搵水,接駁管導將泉水引流到田地。很奇怪、很恐怖的是,山上的一個大瀑布,以前可無限量地供水,但現在一滴水也沒有,連旁邊的樹也枯死了。村民說建高鐵後瀑布便乾涸,水源的生態循環失衡了!農業仍是很多人的命根來的,老農夫很喜歡耕作,這是他們的生活選擇,為甚麼不予他們這一種選擇呢?我們的農場花了很多錢去建科學井,使用時亦要很多能源,每季收成根本不足以支付電費。沒有水源,人就會放棄耕種,這是在反高鐵時,我想像不到的後果和代價,而這不是將整條村遷移便可解決的。我在這裡認識了土盟的朋友,聽了太多買了田卻沒水源的災難性悲劇故事。如何是好呢?人家買一塊農地,可能要一百萬,然後發現要建水利系統,需多付50萬,原本打算用畢生積蓄去買塊田自給自足過下半生,最後發現得到的就只是一塊「地」。所以我認為在香港,要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Vincent:怎樣說呢⋯⋯極權政府就是,在很早以前便說地少人多、水源不足,而大家一直無質疑這講法。我覺得我們的工作,無論是在舞台,抑或是農耕生活,都是嘗試去建立另一種屬於自己的價值觀、生活模式,這是一個醒覺的過程。

祖:香港在14年醒覺了一批人、19年又再多醒覺一批人。政府表現愚蠢,做事留下太多痕跡,讓人看清一切,真要多謝它讓我們都醒了。到這一刻,當大家沈澱下來時,究竟我們真的失去一切了嘿?此時所得到的可能不明顯,但一定有,我是帶著這信念而過活的。

作為一位藝術工作者,這一年多裡香港的變化為你帶來了甚麼挑戰?

祖:疫情關係,「新聞小花的告白」的演出已延期三次,原本想講的主題對今時今刻的香港來說已過時了。再加上國安法,很多事已面目全非,每一個創作人只能繼續動腦,思考如何打出「擦邊球」。歷史上一直有人在做著這事,天鵝絨革命中,哈維爾的一生都在做這事。要說創作會否受影響,有,但是否一個壞影響,我現在不敢說,可能是一個好影響呢!大家習慣了填鴨式教育,香港人的接收是直線的,但在這個年代,觀眾很渴望那種聯想的空間,世上已沒有白紙黑字、確確實實需要接收的訊息,大家不再要答案,而是要被問問題,然後去聯想,我覺得香港人在這方面進步了很多。

Vincent:現實太荒誕,我不再滿足於以往的創作模式。讀書時常常被問劇場的作用是甚麼,而這個問題每每挑戰著創作者,迫我們走得更有深度與闊度。

祖:我覺得極權政府最驚的是甚麼呢?就是教師、律師、傳媒,以及藝術家,因為他們都是一些可以帶出善良和價值觀給下一代的人,當這四類人都有良知的話,下一代可以很不同。亦因為這樣,作為藝術工作者的我們,是一定會被打壓的。

Vincent:它們最多只可打壓某些形式!

祖:是呀!藝術從不關乎形式,如果時間、空間都不能限制藝術的話,所謂的極權主義可以壓制到它嗎?我真的不覺得!若一千年前的作品至今仍然留存,仍可讓人感動的話,區區一個極權政府可以打壓到這件事嗎?不要傻了!

後記:是你選擇了生活,不是生活選擇了你

在疫情與政治氛圍都讓人喘不過氣的香港,「拼命去生存」彷彿唯一出路。或許,阿祖與Vincent的故事,提醒了我們無論現實如何,總仍有空間奪回「快樂過生活」的主導權,需要的只是誠實作出選擇。

梁祖堯 【演員 / 廚師 / 農夫】
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主修表演。2003年與邵美君及湯駿業成立「風車草劇團」,並為該團的創作總監。劇場以外,他熱愛烹飪,完成了法國烹飪藝術文憑課程,著有多本食譜。自小熱愛種植,疫情成為契機,讓他得以完夢當起全職農夫。

趙之維 【演員 / 運動導師 / 修行者】
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主修表演。畢業後積極遊走於各大小中英文劇團。自小愛好舞蹈,曾多次擔任演唱會舞蹈員。近年熱衷於普拉提運動,更考獲牌照成為導師。他自稱為「全職修行者」,希望可以「喺香港呢個高階修道場活出自己想過嘅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