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學有所謂現象社會學派,基本上是受到20世紀著名哲學家Edmund Husserl 的哲學理論影響,把事物看成是一個孤立現象分析(Bracketing)。簡要而言,應用到社會事物的分析上,就是把它當作是一個孤立的社會現象分析,完全抽空歷史脈絡和社會結構的因素,表面上強調客觀,實質卻是主觀的唯心主義,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山田洋次是我鍾愛的日本導演,他的電影溫情細膩,感人肺腑,描寫大和民族的風土人情深刻動人,又不失雋永的幽默,常令人忍俊不禁,在人際關係日趨疏離的現實世界裡,不啻是荒漠甘泉,讓人得到安慰,名副其實是夢工場最能穩定社會、安定人心的最佳電影製作。
如果人們可以忘記日本軍國主義者發動太平洋戰爭侵略鄰近國家,讓各國千千萬萬無辜的普羅民眾家散人亡,遺憾終身,只是孤立地看到原爆對日本本土國民造成的創傷,也許會被福原伸子(吉永小百合)和福原浩二(二宮和也)母子受原爆突然带来的苦難、兩人親密動人的母子感情關係、母親及未婚妻町子(黑木華)的無盡思念深深感動。可是,在販賣廉價親情博取同情之同時,30年代童年時已經追隨父親殖民中國大連、應該目睹日本侵華戰爭對中國平民造成的苦難之山田洋次,又可有設身處地,悲天憫人,對自己國家侵略別人弄成的無數人間慘劇有所感觸及寄予同情?這不是典型的偽善,又是什麼?
我不是民族主義者,也嚮往世界大同,認同在現實已夠紛亂的世界中,鼓吹民族仇恨,冤冤相報,究終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只會沒完沒了。同樣,日本大和民族那種自以為是的民族優越感,不也是歷史災難和現實世界政治衝突的根源之一嗎?日本人才是不折不扣的民族主義者,熱愛自己的國家,包容她的一切罪惡和錯誤,反而中華民族一盤散沙,只有鄉族主義,並無國家觀念,更樂於內鬥,永不齊心對外,而「寧予外族、不讓家奴」正正是根深蒂固的中國人之民族性。
不過,我得承認,以電影論電影,《給兒子的安魂曲》的確是一套用心拍也拍得好看的電影。吉永小百合是日本國寶級的演員,演技爐火純青,不在話下,樣貎和神態像極梁朝偉的二宮和也亦演得鬼馬出色,即使樣貌平凡典型日本女子的黑木華也清純可人,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這一切,放在歷史的脈胳中,頓變成矯揉造作,惺惺作態,教人難以感動。
同是發動戰爭的侵略者,日耳曼民族的德國便比大和民族的日本,更加值得世人敬重。作為大國,德國願意為世界和平承擔更大責任,但日本就只懂孤芳自賞,關閉門戶與心靈,圍爐取暖。
山田洋次是日本才華洋溢的導演,拍過不少膾炙人口的電影如《幸福的黃手絹》、《麻煩家族》、《東京故事》,令人扼腕讚嘆,但在歷史視野上,他始終擺脫不了島國心態,因此不可能成為黑澤明般大師級數的導演。他只是一個人文主義的導演,而不是人道主義,關懷宿世,有着普渡眾生的胸懷,因而亦限制了他的藝術成就和文化地位。
如果說中華民族擺脫不了小農DNA,大和民族同樣也是倭寇基因的遺民。在人類文化歷史上,日本産生不了一流的哲學家和思想家,看來並非沒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