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香港著名作家西西上月離世,享年85歲。她的追思會昨在母校協恩中學舉行,一眾親友和公眾人士到場致意。好友余漢江憶述,西西近年身體轉差、有腦退化跡象,一眾好友與她玩認人遊戲,她有時會現「頑皮本色」,「一時扮識我哋,或者唔識我哋」。他又引西西最後一部長篇小說《欽天監》「我會想念這個我們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一句,形容是西西與讀者和朋友的告別。西西好友兼作家何福仁則形容,西西寫作從不討好媚俗、為人寬容,堅持「過一種有趣又有意義的生活」,認為她已成功做到。
侄女難忘與西西看足球 形容純樸、豪邁、真誠
西西追思會昨在其母校協恩中學舉行,逾百人出席,並舉行網上直播,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送上花牌致意。西西一眾家人和好友分享感言,其侄女張韻憶述,西西兒時很「百厭」和「男仔頭」,常跟哥哥去溪邊捉魚和上山放牛;她來港後寫作賺稿費幫補家計,多取材自身邊家人朋友,父親、弟弟、妹妹等,「人人有份」。
西西喜歡逛書店、看電影、玩玩具和看足球,張韻說她對足球的興趣,或受任足球裁判的父親張樂影響。張指西西很疼惜她、從不以長輩自居,一起看足球和分析球賽是二人最親近的活動和難忘回憶,聽到西西講解愛隊阿仙奴更是特別興奮。她又笑指「西西」筆名,另一解讀是代表她支持的兩個國家足球隊——巴西和西班牙。
張韻形容,西西熱衷探索大自然、學習歷史和不同文化藝術,寓興趣於生活,寓生活於文學創作;她純樸、豪邁、博學多才、想像力和創造力豐富,對人真誠、對事專注,而且態度開明、不畏艱辛,是她的好榜樣,也是張家的驕傲,以她為榮。張最後以短詩「文學成就高/人品情操好/創意顯特色/我城倍自豪」送給西西。
好友指西西近年有腦退化跡象 玩認人遊戲顯「頑皮本色」
西西於1978年與友人創辦素葉出版社,其好友余漢江形容,過去四十多年西西的生活主要是讀書、寫作、旅行和與素葉朋友相處。過去兩年西西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素葉朋友會一起上她家探望,並會與有腦退化跡象的西西玩認人遊戲,她有時會表現「頑皮本色」,「一時扮識我哋,或者唔識我哋」。
余表示,西西去年健康明顯轉差,雖然當時不相信她會短期內離開,但現在回想,認為西西已準備好。他引西西2020年詩作〈疲乏〉「我會懷念我的朋友/我們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我們年輕健康的日子」,和最後一部長篇小說、去年初出版的《欽天監》「我會想念這個我們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形容是西西與讀者和朋友的告別,會永遠懷念像她這樣的一個朋友。
何福仁稱西西從不討好媚俗 堅持過「有趣又有意義的生活」
認識西西近半世紀的好友何福仁表示,西西窮盡一生心力寫作,但她是愉快的,可在文字中玩遊戲;而她縫毛熊除了是對右手的物理治療,也是出於關心弱勢和動物的「民胞物與」精神。何說,西西常去視為「現代化園林」的商場看新玩具,曾有店員問她是否買給孫子,她說「買畀我自己」,何指西西視遊戲是積極的創作,也因此「永遠保持青春」。
何福仁形容,西西以謙虛眼光創作,其寫作從不討好媚俗,為人寬容、從不得罪人,即使受沒道理的批評也不會反駁,並堅持自己原則和選擇,「過一種有趣又有意義的生活」,認為她已「做到咗」。他憶述西西晚年有點腦退化,常睡得不好,問「我喺邊度?我要返屋企」,何福仁就會指着她的書本和書櫃,說「你咪喺屋企,呢度就係你屋企」,西西會答「係喎」。何表示,西西已回到她真正的家,就是書本裡面,無論現在或將來,也會繼續啟發他們,認識西西是他一生最大成就。
黃怡稱讚西西富幽默感、對後輩包容從無代溝
九十後作家黃怡憶述與西西結識,源於2017年與西西同在《明報周刊》連載作品,獲知西西想見她。第一次上西西家,黃怡帶上一盒朱古力做見面禮,之後才得知西西因健康理由不可以吃朱古力,卻很喜歡裝朱古力的紙盒,並把盒上的長頸鹿手指玩偶剪下來,摺起套在手指上玩,黃怡形容她很可愛。
黃怡不時與西西吃飯、談天、玩玩具,從不覺得有代溝。2018年,西西送了適合三歲以上小朋友玩的積木給她,說「啱你啊,你不過係兩歲咋嘛」,黃笑說西西很有幽默感。
黃怡又稱讚西西對後輩包容,介紹她認識作曲家盧定彰,將其作品〈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和〈感冒〉改編成歌劇,並堅持不干擾他們的創作。對有人說在她的作品看到西西的影子,她視之為讚美,直言西西是她的文學啟蒙,喜歡她不亢不卑和對微小弱勢事物的關懷,以及對創作和生命的熱情。
曾編八十年代中國作家小說選 台灣洪範主編來港致意
曾為西西出版多本著作的洪範書店,主編葉雲平從台灣來港,代表洪範書店和創辦人楊牧、瘂弦和葉步榮向西西致意。他引葉步榮憶述西西當年為洪範編選四冊《八十年代中國大陸小說選》,在台灣引介莫言、李銳等作家,又親赴大陸交稿費和協助送審,感激西西的熱情襄助。
學者讚擴闊視野、對電影着迷至摸黑寫筆記
不同學者亦分享感言,公開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助理教授陳潔儀指西西跨文類的作品、評論和編著擴闊她的眼界,讓她掌握中外文學知識;研究西西影評的趙曉彤,則指西西六十年代是著名影評人,曾於5、6年間寫作逾400篇影話,創立二戰後首個本地電影會,又以廢棄膠卷製作實驗電影,形容她對電影的着迷程度,是拿筆記本進電影院摸黑記錄場面調度和畫面轉位。
趙曉彤又引西西評差利‧卓別靈晚年較不起眼的作品時,以燭光為喻談藝術家追求:「燭光用處在於不斷發光,至於燭是否美、是否偉大,對於燭來說並無意義」,並補上:「燭終究熄滅了,但它曾經有過的光芒,早在燈火傳遞時轉化成更多自我燃燒的能量,它留下的溫暖將會在黑暗中繼續帶來信心。」
兩岸三地作家同悼念 即場演讀作品
會上播放不同內地和台灣作家和編輯的感言,包括李銳、李陀、韓少功、余華、王安憶和馬世芳等,及西西譯者 Jennifer Feeley 朗讀西西詩作片段,她形容翻譯西西作品是她專業生涯其中最重要的事。
會上又播放西西朗讀詩作和介紹手製猿猴布偶的片段,亦以不同形式展演西西作品,包括浪人劇場譚孔文和毛曄穎讀演《哀悼乳房》選段、謝曉虹朗讀西西詩作、潘國靈在播放西西逛海運大廈的片段時朗讀《我城》選段等。
圖書館展出不同時期作品及毛熊
協恩中學圖書館展出西西自1982年起的作品,以及部分得獎作品如《我城》、《手卷》、《哀悼乳房》等,也展出西西縫製的毛熊和筆跡。
西西原名張彥,1937年在上海出生,1950年隨父母移居香港,初中開始積極在報章投稿,自此創作不斷。其創作體裁多樣化,從詩、小說、散文、評論到童話亦有涉獵,作品如《我城》、《浮城誌異》和《哀悼乳房》等,圍繞自身與城市的關係,亦深具香港本土意識。西西去年12月18日因心臟衰竭在醫院離世,她生前曾表示熱愛香港,珍惜在港可自由閱讀、自由書寫,並在2019年底接受《信報》訪問,指欠年輕人一個理想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