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立即捐款

神靈陷火海或化駭骨,人體被扭曲——藝術家畫出現世暴力與不安

神靈陷火海或化駭骨,人體被扭曲——藝術家畫出現世暴力與不安

(獨媒報導)「喺今時今日嘅局勢,生活嘅掙扎、信仰嘅崩塌⋯⋯從天、地、人咁樣包圍住你,係無處可逃。」藝術家韓承灝苦笑道。他聯同另外兩位藝術家陳翊朗、劉政熙,分別從「天、地、人」的主題創作,再現當今社會時而顯露、時而潛伏的暴力。作品現於SC Gallery展出。

韓承灝筆下的女性神靈身陷苦難——天后娘娘被火海圍困,聖母瑪利亞及正義女神亦自身難保;陳翊朗則運用狂放筆法,畫出大自然化身為駭骨形態的可怖畫面,儼如地獄;劉政熙就回到人體本身,勾勒出被主宰、扭曲、壓制的困頓肉身。

三人的創作均圍繞現世的暴力與不安,但視覺語言截然不同——陳翊朗明刀明槍,展現最顯眼、聳人的硬暴力,韓承灝則透過細緻刻劃黑白線條,交織出背後的軟暴力,劉政熙更為含蓄隱晦,將不安埋藏至混沌的深處。

陳翊朗喜歡三人之間的對比,「三種唔同嘅調子去處理內心嘅不安」,認為藝術有趣之處正是能以不同角度呈現同一件事,「唔同人有唔同方式與不安共存,呢個觀點好重要:非單一咁睇呢個世界。」

畫中女神身陷苦難 韓承灝:父權壓制香港的陰柔

SC Gallery今年12月舉辦展覽《三才》,邀請三位藝術家韓承灝、陳翊朗和劉政熙,分別以「天、地、人」為主題,以作品再現當今社會時而顯露、時而潛伏的暴力,「喺今時今日嘅局勢,生活嘅掙扎、信仰嘅崩塌⋯⋯從天、地、人咁樣包圍住你,係無處可逃。」韓承灝苦笑道。
 
「三才」即中國古代的「天、地、人」概念。韓承灝(Joshua)從「天」出發,以本地女性神靈為題創作。有別於普遍印象中的神靈,Joshua筆下的女神並非刀槍不入,反而身陷苦難、岌岌可危——〈海與火之歌〉畫出了被火海圍困的天后,而在〈箭、火與玫瑰〉,聖母瑪利亞被蒙上一層黑紗,面前掠過一支支似箭又似火的玫瑰。

藝術家韓承灝
藝術家韓承灝

韓承灝作品〈海與火之歌〉
韓承灝作品〈海與火之歌〉

另一張〈她嚐起來像是真的〉則畫出了搖搖欲墜的正義女神,畫旁亦有一座小型的正義女神塑像,被橫切成許多份,輕輕轉動,塑像便面目全非;最後一幅是英女王,Joshua解釋道,雖然英女王不是神,但受民間愛戴的程度甚至不亞於神,所以便畫下這幅〈帝國的終結〉。畫中,兩人手持著英女王的肖像,一位穿著西裝,一位穿著解放軍裝,皆不見五官,至於兩人是移交畫像、運走畫像抑或其他動作,Joshua便留給讀者想像。

韓承灝作品〈她嚐起來像是真的〉的畫及塑像
韓承灝作品〈她嚐起來像是真的〉的畫及塑像

在Joshua眼中,香港是陰柔的「她」,富有母性的包容和温婉;但他慨嘆,父權體制正不斷壓制香港的陰柔氣質,令昔日的精神信仰逐漸消散。所以,Joshua運用了短促破碎的線條作畫,再在畫布多處刮出刻痕,營造千刀萬剮的暴力感,令女神們的困境更顯嚴竣。

大自然化為駭骨 陳翊朗:要直面集體恐懼

在鮮明底色上,陳翊朗(Oscar)以粗野狂放的筆觸,畫下古代傳說裡由大自然化身的火神、風伯、雷公及電母,並以可怖的駭骨形態再現,儼如地獄,回應了三才之中的「地」,一股嗔怒在畫布橫流,暴力地衝向觀者眼球。

陳翊朗現居芬蘭,今次以電話接受訪問(受訪者提供相片)
陳翊朗現居芬蘭,今次以電話接受訪問(受訪者提供相片)

陳翊朗作品〈風伯飛廉〉、〈金光聖母〉、〈火神祝融〉、〈雷公豐隆〉
陳翊朗作品〈風伯飛廉〉、〈金光聖母〉、〈火神祝融〉、〈雷公豐隆〉

他說這不純粹是為了嚇唬觀眾,而是自己一貫處理恐懼的方式——不迴避,畫出來,直面自己的恐懼。小時候怕鬼的Oscar曾在過往創作中不斷畫下妖魔鬼怪,正是為了逼迫自己面對恐懼、克服恐懼。

近年移居芬蘭的他提到,從夏季熱浪到冬季無雪,全球天災頻生,但其實不少天災的根源正是人禍。他意識到自己近來的恐懼亦有轉向,從過去較個人的「怕不怕鬼」之類,轉而趨向普世,譬如對氣候變化的恐懼。

Oscar筆下的神明怒目而視,猶如警告不論在歐洲或香港,地上每一個人終會自食其果,無一倖免。他期望這一份集體的恐懼,能帶來集體的行動,令眾人覺醒到,獨善其身只會是死路一條,「我啲作品成日都好似好暗黑,但其實同一時間,我覺得個世界係要美好。」

筆下人體扭曲畸形  劉政熙:想將不安埋得更深

最後是三才之中的「人」,劉政熙(Rico)一貫的創作均不乏人體,並從日常觀察出發。在〈符徵遊戲(十字、死亡和蜻)〉,Rico以一張他在台灣旅行拍的相片為中心——一輛軍事演習時低空飛過的軍機,上方畫上一隻輕盈的蜻蜓,下方則是一具沉重的肉體,面目模糊。

藝術家劉政熙
藝術家劉政熙

劉政熙作品〈符徵遊戲(十字、死亡和蜻蜓)〉
劉政熙作品〈符徵遊戲(十字、死亡和蜻蜓)〉

Rico認為每具身體、每個姿勢背後都有意識形態,譬如古希臘神像便旨在展演「完美」的概念。但數年前動過手術、臥床一個月的Rico曾思考,為何人竭力追求不存在的完美身體,其後多了以自畫像暸解自己身體,也繪畫他人的軀體。

在他眼中,現實世界的凡夫肉身亦可承載豐富訊息,而他筆下的人像通常裸體,脫下衣服的文化符號,還原至相對普世的人類狀態。但Rico的人像遠非「黃金比例」,反而是處於被主宰、扭曲、壓制的困頓狀態。

在〈符徵遊戲(皮毛、軀幹和枯樹)〉,其中一人有著超人造型。Rico著迷於神與世俗肉體之間的張力,而對兒時的他來說,卡通片的超人就是救世主,但他長大後發現,所謂超人只是演員,超人打怪獸也是簡單的「以暴制暴」,真正要拯救世界其實複雜無數倍。Rico明白世上並無超人,也坦然面對自己只是凡人,和其他凡人一樣各有缺陷。於是,畫中有打扮成超人的凡人,便隱約帶股荒謬。

劉政熙作品〈符徵遊戲(皮毛、軀幹和枯樹)〉
劉政熙作品〈符徵遊戲(皮毛、軀幹和枯樹)〉

Rico感覺到日常的社會氛圍都潛伏著一種不安,但形容那不是一直洶湧的不安,而是有高有低,緩緩沉澱。Rico沒有將那份冰山之下的不安托出水面,反而把不安埋得更深,「想啲作品有厚度、有層次,畀睇嘅人慢慢進入」,引人細探潛藏表面之下的情緒。

各有方式與不安共存:非單一地看世界

三人的創作均圍繞現世的暴力與不安,但視覺語言截然不同,Oscar的作品色彩斑斕、Joshua的作品只有黑白灰,Rico的作品則介乎中間,有一份抑壓的肉色。三人的筆觸亦大相逕庭,Oscar明刀明槍,展現最顯眼、聳人的硬暴力,Joshua則透過細緻刻劃黑白線條,交織出背後的軟暴力,Rico更為含蓄隱晦,將不安埋藏至混沌的深處。

Oscar喜歡三人作品之間的對比,「三種唔同嘅調子去處理內心嘅不安」,認為藝術的有趣之處正是能以不同角度呈現同一件事,「原來Joshua會咁樣處理不安,Rico有另一種處理,唔同人有唔同方式與不安共存,呢個觀點好重要:非單一咁睇呢個世界。」

《三才》
日期:2024年12月7日 至 2025年1月4日
時間:星期二至星期六11:30 至 18:30(公眾假期休息)
地點:SC Gallery(黃竹坑道53號英基工業中心1902室)

記者:Dennis L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