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專賣二手古書的梅馨書舍周一(2日)宣布結業,做到今年2月底,剛好是18年歲月。老闆鄭廣文憶述書舍2005年在西洋菜南街66號6樓開張,當時人流不多,也沒有很多水貨客,但整條街前後卻有二十幾間書店。後來愈來愈多像他們的樓上書店開張,單看他們身處的這棟7層唐樓,就有專售文史哲的序言書室、賣教科書的華英書局。
香港飽歷三年疫情,市道低迷,加上不少舊客移民他方,鄭廣文今年年初,無奈在梅馨書舍的木牌前,貼上以毛筆書寫的「結業清貨」。在門前的對聯,同樣是他今年所作:「書齋無歲月,人世有春秋」彷彿無聲地回應——縱然人事變遷、書舍停業,惟書本蘊藏的知識與智慧將永遠長留。
疫情以外,他亦留意到年青人對梅馨書舍專售的古代、文史、詩詞類別不太感興趣。被問及會否覺得可惜時,他笑著搖頭:「這幾年社會變化那麼大,對吧?年青人有年青人的需要,他們覺得社科類的書可解答他心中問題,我覺得可以理解。年青人當然有道理的。如果他們不關心(社會),全部走去鑽研歷史、古代詩詞,反而未必是好事。」
自小與書香結緣 創梅馨書舍不為賺錢
在大陸長大的鄭廣文,自小沉浸在閱讀世界裡。當其他同學都花零用錢買糖和雪糕,他把所有的都用來買圖書:「我很著迷,得到新知識或看故事,給我很大的滿足感,後來才發現自己『怪怪哋』。」
鄭廣文博覽群書,一直喜歡各種類別的小說,有段時間曾沉迷詩詞文學,這幾年又尤其鍾情歷史。長大後,他來到香港就讀樹仁大學工商管理系,一邊向同學請教廣東話,一邊在跑馬地梅馨街八號跟樹仁大學的莫德光老師學習書法。
畢業後,鄭廣文加入商界,在香港的公司寫字樓及大陸的造鞋工廠之間,不斷往返。直至40幾歲時,他開始厭倦勞碌的工作,決定跟好友在香港開書店。
那是2005年的春天,他們在西洋菜南街66號6樓落地,並取名「梅馨」,紀念鄭廣文的恩師。現時大廈已沒有民居,只有專售文史哲的序言書室、賣教科書的華英書局,但這些商戶也是後來進駐的;梅馨書舍開張時,樓下樓上也是住宅,是這棟大廈唯一的書店。
「梅馨」二字後面跟著的不是「書店」,而是「書舍」,因為鄭廣文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它當成生意:「開書店本來就不期望賺幾多錢吧!全為興趣,有意義才支撐下去。」翻查古書,「舍」字的古字形狀像房子——上部像屋頂,下部是支柱與牆基。除了一列又一列的書籍,梅馨書舍還擱了一張長梳化,供顧客坐在上面歇息讀書。
開業之初,梅馨書舍曾主打新書,惟不夠半年便虧蝕,「敵不過三書商呀!」之後,他們轉為賣二手書,尤其是中港台圖書、古籍、書法入門指導等。鄭廣文說,二手書之中有很多寶:「有些人買書之後沒有時間看,有些是老人過世後家人送來,有些是移民,或家中沒有位置擺。很多絕版的只有二手書店才可以買,新書店連廿年前(出版)的書都沒有啦!他們流轉太快,某本書銷量不好,就要立即下架。」
支持年青人讀社科憂以天下:全部走去鑽研詩詞,未必是好
晃眼間,18年的光陰匆匆過去,香港飽歷三年疫情疫情,鄭廣文坦言:「很辛苦,市道不好。朋友說我們書舍還可以拖那麼久,很佩服了;你看彌敦道幾多吉舖,執笠的店本來比我們賺得還要多。」
鄭廣文說,結業的念頭前年年末已出現,但一直不捨得,便捱到現在。書店持續蝕本,鄭廣文終於在今年年初,把一張寫有「結業清貨」的宣紙,貼在梅馨書舍的木牌前;店內各個橘紅色的木櫃,均佈滿毛筆字所寫的「二折」、「三折」、「四折」。
鄭廣文慨嘆,自己對書舍百般不捨,這幾晚都睡不著,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天亮。他又引用李煜的《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他長嘆一聲:「(書舍結業)就像結束一個皇朝。」
鄭廣文通今博古,精曉圍棋、書法、茶道等傳統文化,但他亦明白社會對古典書籍需要減少的趨勢:「我客人都是以中學及大學教師、中老年人為主,年青人又不喜歡讀我們這類書。」被問及會否覺得可惜時,鄭廣文搖頭:「這幾年社會變化又那麼大,對吧?年青人有年青人的需要,他們覺得社科類的書可解答他心中問題,我覺得可以理解。」鄭廣文頓了一頓,說:「年青人當然有道理的。如果他們不關心(社會),全部走去鑽研歷史、古代詩詞,反而未必是好事。」
祝福在香港開書店的人 寄望社會走出低谷
梅馨書舍停業後,鄭廣文還未有日後打算:「做了18年,也有些累。除了我自己生病,一年365日都沒有休息過,星期日也開門,8號風球也開。」
說起近年愈來愈多獨立書店開張,鄭廣文微笑道:「祝福他們吧!開書店真的不容易。」以前常有客人對鄭說,很羨慕他開書店,不必看老闆面色做人;鄭廣文總是叮囑他們:「千祈唔好(開書店)呀!餓死你!」惟他認為,現時書店配合咖啡、精品、讀書會等主題,說不定又是一條出路。
最近,鄭廣文都在讀《蘇東坡新傳》。這位生於北宋的文學家才華洋溢,但在官場得不到重用, 顛沛流離,飽歷失意:「他身處絕境,受了很多挫折,但仍抱有一種樂觀豁達,可以說是文人典範。」
說到有甚麼想跟香港人說,鄭廣文指著門口的對聯:「書齋無歲月,人世有春秋」——人事變遷、書舍停業,但書中知識與智慧將永遠長留世上。他支吾地說:「希望盡快有轉變,香港走出低谷……很多事不知如何講。」
記者:馮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