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Eunice@PrideLab (Ig @moviesexual.club)
同志議題在保守的韓國一向是禁忌，但近年的電影卻越見多元性／別身份角色的身影。筆者在《 韓國十年——社會有變得更同志包容嗎？》一文中，曾以電影細說韓國政府及社會氛圍對同志的打壓。這次要介紹的電影 ——《天堂不在彼岸》—— 是2023年的韓國電影，亦在今年的香港同志影展在香港首映。當中除了觸及同志身份議題，亦有討論校園欺凌及制度性壓迫的論述，以下將一一詳談。
《天堂不在彼岸》講述高中生兼跆拳道選手的女主角珠英（樸秀妍 飾）被隊中的教練及隊員排擠，在失去人生方向之際遇到因寄養計畫住進家中的少年犯藝智（李瑜美 飾）。兩人互相慰藉、依靠，並療癒彼此，以愛去共同對抗社會的壓迫。
電影開場在學校之中，珠英在練習跆拳道的場景。常說，明明都是被壓迫的對象，但有些人就是會站在權力的一方，幫忙壓迫其他同類人。一開首就讓觀眾理解到，隊上其他女性隊員都對那生理男性的教練唯命是從，並一同欺凌珠英。或許是對權力的崇拜，更多可能是恐懼，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欺凌的對象，於是奮力與權力同行。可悲的是，在權力眼中其實所有人都是一樣：當一個被欺壓的對象離開了，剩下的都是潛在受害對象。
尤其在運動項目之中，性騷擾及性侵亦是一大命題。當教練能夠控制每個人的出場、輸贏，甚至是國家隊資格的時候，又有誰敢反抗呢？更難過的是，受害者同時會被教練控制思想，讓她們以為只有自己在遭遇這樣的事情，於是選擇自己忍過就好，誰不知這才是常態。正如在電影之中，最初作為欺凌共犯的隊長，她卻同是教練性暴力下的受害者。現實生活中，美國體操隊內的Me Too事件亦以同樣方式進行。最後，要待到珠英有勇氣重新走入體育館，說穿事實，每位隊員才能理解到自己不是唯一。
於是在電影尾段，這群跆拳道女生覺醒後終於能夠連結與互相支持。她們在比賽期間一同擋在體育館門外，阻止教練入場干預；又發現女性原來沒有教練亦能奪得冠軍。那刻你就知道，女性的力量從來不是男性賦予的。最後，受害者更有能力將故事說出來。這正是女性重奪自我的瞬間。
電影同時亦探討韓國各個層面的文化背景。精英主義、對家人的唯命是從、權力架構下對脫離常規者的排斥，乃至警察的不作為，都值得我們反思。筆者尤其回想起，韓國一次又一次的性暴力事件，從電影中的實體、面對面發生，變成更恐怖、無孔不入的網絡世界之中發生。這些其實都不是單一現象，而是社會結構出現問題了。
電影中的珠英在學校失去支援，家人順理成章地就成為她生活的重要支柱。可惜，筆者看到的卻是一對失去信任與支持的母女關係。在戲中，當主角的媽媽知道教練及隊友有虐打自己的女兒，卻只勸她離隊。口說她開心就好，實際上卻是在助長權力繼續傷害其他人；只要不是自己的女兒即可。
而慢慢適應沒有跆拳道在日常生活的珠英，開始探索自己的情感愛慾，遇上了比她成熟的藝智。正當二人終於面對自己的情感，越走越近的時候，母親發現了。她回應一句「Pity」，「妳們二人的關係是一種遺憾」，更對珠英說：你長大後就會發現「真我」。珠英不聽，於是母親走投無路，選擇介入拉開她們。不管用上的是自己作為寄養計畫的服務者身份，還是單純的是母親的威權。
女性之間的愛慾更常被男性視為笑話。男人笑稱，「兩個女人到底是怎樣做愛的，告訴我」。噁心得很，筆者卻仍不時聽到。然後到後來，男性知道自己失去了權力，於是就以暴力重奪控制權，將兩位女主角捉到酒店，以最傷害女性的方式展現他有毒的陽剛氣慨。
終於逃離魔掌的兩位痕累累的女主角走到警察局中，卻需要承受不斷的二次傷害。警察質疑地說：「你們還未成年，與男人到酒店，怎樣知道你是否自願？你這是賣淫。」在這關鍵時刻，母親都介入並親口將女兒與藝智劃清界線。母親這自私、醜陋的一面終於攤在陽光之下了。或許當中最強烈的失望在於，當你以為自己的父母開明，但原來他們也是權力的幫凶，自己卻無力反抗。
過去造成的傷害，會在潛意識中塑造自我。過去母親對着珠英的一句「遺憾」，令她不敢坦承此段似乎「不容於世俗之下」的情愛關係。因此，後來珠英去見藝智的阿姨，聰慧的阿姨直接提及二人的愛情時，她不自覺地回應：「這不是遺憾。」過去的創傷經過時間沉澱，形成了珠英的自我保護機制。或許她已經以為所有成年人都是一樣的，或許她心入面也有一絲覺得，這段關係是不容許的。幸好，這位阿姨能好好接住她，說：「若這不是愛，那甚麼是愛。」
故事最後，藝智選擇降服於警察、制度的壓迫，讓珠英自由，自己走進牢獄之中。她沒有後悔，因為這是愛，所以在裏面仍處之泰然。相反，留下來的人卻萬般後侮，卻明白到這是在愛之中的唯一選擇。筆者很喜歡在監獄中阿姨與藝智的鏡頭。在玻璃的倒影之中，那堅定的眼神，沒有一絲猶豫，相當美麗而動人。
即使有煙、有酒，是不同世界的二人，卻仍然有愛。那些男生聞煙咳了，但珠英沒有。而當珠英問：「我是你的朋友嗎？」藝智回應：「你會這樣親吻你的朋友嗎？」，應該就是筆者近來聽過最浪漫的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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