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市區人多擠迫,社區內少量的公園變成非常重要的喘息空間,亦有助城市降溫和改善空氣質素。在城市規劃層面上,這些「休憩用地」向市民提供公共空間作康樂用途。按《香港規劃標準與準則》,香港人均應享2平方米休憩用地,大概是一格廁所的大小,本已細得可憐,但部分市區,尤其是九龍舊區連這個標準也達不到,只有人均0.5-1.4平方米(分別為旺角及深水埗),對當區居民的心理和生理健康也有影響。
為何這麼低?除了直觀地分析九龍舊區地理限制,還有人為因素導致。
「可計算」(countable)和「不可計算」的休憩用地
打開城市規劃委員會提供的地圖【註1】,不難發現全港各處的市區內都有大大小小以鮮綠色標示的休憩用(open space),很容易會誤會全港有充裕的休憩用地。但細心一看,部分的「休憩用地」是山坡和草叢。這些不被計算在「可計算的休憩用地」(countable open space)中,絕大部分均是政府土地,充其量只能被理解為在規劃層面預定為休憩用地,但政府未將其實現,是欠市民的「債」。
在舊區,可計算的休憩用地更形重要,因為舊區亦是劏房居民聚居之處,很需要室外空間放鬆和社交,政府為劏房居民安排「社區客廳」政策更側面反映了舊區之有用公共空間的不足。
非休憩用途的休憩用地:深水埗案例
以深水埗為例,研究員透過比對規劃圖和實地考察,發現區內原來有不少匪夷所思的「休憩用地」,詳情可見配圖:
「休憩用地」|面積|現有用途
海壇街武帝廟對出|616平方米|行車路
界限街基隆街交界|204平方米|行車路兼安全島
長沙灣道界限街交界|149平方米|安全島
南昌街大埔道交界|149平方米|圍欄圍起的草叢
通州街公園兩旁|約16,000平方米|行車路
西邨路欽州街西交界|約6,000平方米|巴士站迴旋處、公廁
順寧道遊樂場對出|約700平方米|行車路
簡單來說,這些「休憩用地」是不能停留、設計上不能提供休憩功能,或甚至不能到達的地方,皆不符合休憩用地以提供戶外公共空間作各種康樂用途的主要規劃目的,他們雖然個別面積不大,但合計也有2.2 公頃,超過半個深水埗公園的面積,它們的狀態如下:
行車路、安全島、草叢
包括海壇街武帝廟對出一段海壇街、通州街公園兩旁的聚魚道和昌新里、界限街基隆街交界的一段楓樹街、順寧道遊樂場對出一段東沙島街,用作兩線至四線闊的行車路、安全島。聚魚道、昌新里、東沙島街的「休憩用地」,實際是真正公園/花園延伸出行人路及馬路而成,武帝廟對出一段海壇街,則完全是行人路及馬路。
巴士站迴旋處
西邨路欽州街西交界有個隱蔽的巴士站,受密集的樹林所包圍,樹木成蔭,就環境而言其實很適合作為休憩空間,可惜現場一張座椅也沒有,只有迴旋的行車路和沒有巴士站牌的巴士站。
被圍封的草叢
南昌街大埔道交界塊安全島相連的地有個被藍色圍欄圍起的草叢,圍欄之中有矮樹和草坡,甚至有個充滿禪意的小裝飾,可惜圍欄被鎖起,相信很少有人留意到這個別緻的擺
設。
三角形安全島
長沙灣道界限街交界的安全島連接三條斑馬線,過路處之外有個草叢,空間之小似乎亦不期待過路人停留。
以上部分休憩用地或有天然限制而不能實現,但亦有部分地方有潛能但沒被好好使用,例如西邨路巴士站迴旋處明顯處於荒廢狀態,面積又不細,用來改造成小型公園未嘗不可,即使那三個三角形安全島,也不是不可考慮用作有創意的社區用途,例如社區園圃等等,總好過用來荒廢和「湊數」。亦可考慮在規劃層面取消其休憩用地狀態,變回道路等符合現實的規劃用途,再在區內其他地方另闢真正的公園補回。
其實這亦不只是深水埗出現的現象,全港各區亦有類似狀況,總有一幅無用的休憩用地在你的社區附近,令人思疑既然休憩用地在全港絕大部分區域均有短缺和分配不均的情況時【註2】,為何政府不願行多一步盡用已經在規劃層面預留給休憩用途的用地,這足以反映政府在提供公共空間上的消極態度。
是歷史遺留的問題,還是資產?-海壇街武帝廟案例
翻閱1970年代的圖則,發現原來大概50年前,該等用地已被規劃為休憩用途,它們自何時被規劃為休憩用途,又為何沒有被實現?這或許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但這些歷史亦是將這些空間改造的契機和資產。
翻查海壇街武帝廟(亦稱關帝廟)前的行車路的衛星圖和文獻,廟前的公共空間已有過百年歷史,及後遭政府「吞併」成為道路。該廟前曾為墟市,墟市旁就是界限街,即1898年英國租借新界前的中英邊境,武帝廟在華界一側。
據歷史學者、前殖民地官員夏思義(Patrick Hase)最新關於英殖前香港香港鄉村及墟市的著作【註3】指,英國人割讓九龍後,在武帝廟旁的界限街設立關口。而武帝廟為當時區內主要寺廟,為附近村落民眾的生活重心。武帝廟亦有極佳的風水,故此廟前望向港島山脊的空地一直沒有發展,成為一個空地。
按這些資料推測,不難理解為何武帝廟前的空地後來會成為墟市。據夏思義記載,該空地成為了村民擺賣的墟市外,還是邊境走私貨品集散地,包括鴉片,故此英軍亦在該關口設立了檢查站檢查進出貨品。
英國人在1898年租借新界後,邊境轉移至深圳河,跨境貿易北移,但這個空地則保留下來。九龍人口在20世紀初急速膨脹,深水埗出現不少規劃問題,1910-20年代時政府打算收回廟宇及前的空地,但武帝廟的風水絕佳不容破壞,在村民強烈反對而作罷【註4】,不過四周建成格網狀的道路網絡漸漸包圍廟前空地。因風水考慮,政府可能有一段長時間也不敢收回發展。
不過翻查1963年的衛星圖,發現該廟前空地可能已成為道路(但解像度不高無法肯定),1972年時已肯定有車輛停泊和使用,已遭政府正式「吞併」。但未知是否因1920年代那段抗爭歷史,1970年代政府劃定該區規劃圖則時,仍保留了該路段為「休憩用地」,直至今天。
換句話說,這些「餅碎」休憩用地,未必是政府故意在區內「湊數」而胡亂指定,而是有其歷史因由,換以21世紀的眼光出發,這些有趣的歷史反而是寶貴的歷史資產。
政府在嘗試償還欠市民的「休憩用地」債時,不妨可按該區的獨特性和歷史加以塑造,舉例說這塊武帝廟前「休憩用地」,可考慮不影響該區交通的前提下,將那段數十米長的海壇街重新變回公共空間,將其與武帝廟連結,廟宇的活動亦可伸延至該空間,在設計上亦可給予彈性,讓其不會是個尋常的公園,而是一個富有特色、具深厚歷史底蘊的休憩用地。
【註1】城市規劃委員會法定規劃綜合網站3
【註2】Civic Exchange (2017). Unopened Space: Mapping Equitable Availability of Open Space in Hong Kong.
【註3】Hase, P. H. (2024). Villages and market towns in Hong Kong.
【註4】華人廟宇委員會. 深水埗關帝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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