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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同志遊行變成彩虹市集|金曄路博士

當同志遊行變成彩虹市集|金曄路博士

撰文:金曄路博士

原文刊於學人。性。聯盟Facebook,首次刊出日期:2021年11月18日

看到G點電視和其他網上媒體報道,在上星期六(2021年11月13日)舉行的彩虹市集現場,有幾位拿著free queer from capitalism和fuck rainbow money的標語的行動者,質疑組織方靠攏資本主義,忽略了基層性小眾,助長講求品味、消費和體面的中產價值,把「老、醜、肥、窮的性小眾」摒除在社會的邊緣。

這種對主流同志/性小眾文化的異議聲音,一直存在,但這次以行動的形式,在活動的現場直截了當、以很本色的反對資本主義的立場、完全不包裝地發放出來,是震撼的,也不容忽視(Ta們正正就是逼組織方和所有活動參與者看到這些呼聲和不滿)。這種行動形式是很典型的queer action,赤裸裸、直接衝擊、不包裝不掩飾,即使信息看來有點難以消化,但也很明確。


延伸閱讀:彩虹市集外的行動者:Free Queer from Capitalism

我嘗試為這次反對行動事件提供一些脈絡和肌理,說明它不是突然爆出來的,而是反映了某些社群內積累已久的異議和不滿現狀的訴求。戴頭盔,我沒有親身參加今年的彩虹市集,所以只是就這些年對同志遊行和社群的觀察提出一些看法,也希望大家一起來討論,如果消費很資本主義,遊行很不安全,那打開電腦寫文章,累積論述資源,也是一種行動。

這次事件反映的,不是一個遊行、一個活動的問題,我們都知道這是香港出了問題。問題的核心是,當香港的社運空間、公民社會、組織活動急速消失的時候,有超過十年歷史的香港同志遊行,可以如何「走」下去?

今年的遊行和去年一樣,繼續因為限聚令不能舉行,組織者改在觀塘的工廈裡以彩虹市集Rainbow Market的形式進行。2020年的同志遊行,也是因為申請不到遊行集會不反對通知,要改在網上進行。2019年的同志遊行也不是遊行,是一個集會,在中環愛丁堡廣場進行,有同志和性小眾組織的攤位和企業的攤位。當時正值反送中抗爭,2019集會的非政治走向,已經引起一些社群成員的不滿。這三年香港同志遊行的發展,可見和香港的政治局勢緊緊相扣。不單是同志遊行,整個同志運動,和香港的公民社會,這三年來都處於癱瘓的狀態。

隨著香港社運空間的消失,上街遊行已經變成昨日的回憶。本來在過去的十年,香港大型的同志/性小眾活動還有不同的形式,有遊行、有嘉年華、有藝文展,但在這三年,傳統的、相對政治性的遊行難以進行,最後只剩下嘉年華活動。整個香港在國安法和疫情的雙重限制下,只能從消費、流行文化來迂迴表達內心的聲音和訴求。而大型公開的同志活動,也在同樣的限制下,只剩下粉紅經濟和粉紅嘉年華這些「安全」的形式,以非政治化的包裝、歡樂的形式來持續下去。而失去和犧牲的,是一種更加根本和激進的運動政治,一種可以動搖造成社會現有的不公、更直面衝擊、挑戰這些不公體制的運動政治(雖然這種政治從來不是香港同志運動的主流路線,只是一種持續存在的社群渴望)。

香港同志遊行變得嘉年華化、商業化、非政治化,這似乎是一個正在發生的方向。市集的活動形式能否照顧到不同性小眾的需要和訴求,是酷兒行動者的質疑。當然沒有一種活動形式是可以照顧到所有參與者的需要和訴求的。遊行這個形式,不管是在哪一天舉行,也無法海納社群內外所有想參與的人。遊行需要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出現,需要付出時間、體力和現身的成本,即使對在恐同大企業工作的中產同志來說,也是難以參與的。對於家有老弱病人要照顧的人,例如全職家庭主婦、沒有工人姐姐的父母、沒有適合行動裝置的肢體不自主的人等等,都是無法參與遊行的。

當公民的身份、遊行的形式、抗爭的語言,全部變成政治不可能,或甚至招來法律後果的時候,消費者、市集、嘉年華、走企業合作路線,是當下最安全、最具操作性的活動方式。組織者相信也是在非常艱難的處境下,努力調動一切可能的資源,策略性地讓活動持續進行。但不能避免的是,這種路線只會顧及有經濟和文化資本的群體,而忽略了沒有經濟、文化和時間資源可以安心消費和聚會的群體,包括各種邊緣性小眾;而這種非政治化、傾向內部圍爐、避開衝擊、介入社會的路線,也無法回應社群內渴求更激進的社會介入路線的成員。遊行變成市集,對懷有政治訴求、渴望同志社群參與公民社會、把同志遊行看成是同運或甚至香港公民運動一部份的人來看,是會失望的,儘管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

當遊行變成不可能,除了市集和嘉年華,還可以怎樣走下去?還可以怎樣想像新的可能?或者,除了這些,我們還可以創造什麼新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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