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政府統計數字,元朗有635,600人口,今屆有349,322為登記選民。在區議會選舉中,元朗區包括天水圍地區及多條鄉村,選區總共有39個。在社會福利署2016年的文件中提到,區內單親人士為6,697人,佔全港的9.1%。內地來港未住滿七年的人士佔全港的7.4%,為12,261人;而少數族裔人士也佔本區人口的6.4%。這些選區分配或人口數字對住在元朗的你有意義嗎?到底「元朗人」是怎麼構成的?十惡不赦的原居民?長居於此的地道居民?只為大商場才搬進來的中產?我們從感情出發,訪問了多個元居民,細說他們對元朗的情和義。
丁權以外:原居民生活的點點滴滴
與楊塏瑩(Kristen)相約於重陽節假日,話題自然以掃墓祭祖開始。有別於某建制派議員在批評香港骨灰安置政策的輪候時間時,以「靈魂上樓仲耐過肉體上樓」來作比喻,而作為原居民的Kristen,祖先墓地建於與家僅半小時路程的山上,先人離世不用花以年計的等候「上樓」時間,墓地也環境優美。原居民家族意識濃厚,Kristen一家也不例外,訪談當天搬離元朗的親友都紛紛回來祭祖。Kristen的外公是楊屋村的原居民,膝下九名子女,Kristen母親是家中孻女。沒有丁權的母親婚後先後搬到九龍、天水圍及元朗雞地一帶居住,卻念念不忘村裡生活。所以當擁有丁權的舅父在數年前於村裡建屋,母親便決定搬回村裡租住舅父丁屋,Kristen隨家人居住,一住便已六、七年。
Kristen分享了六、七歲時參與天后誕的經歷:「當時家中長輩是村長,大家會在村裡討論出多少條龍、多 少條獅,還有花炮。然後在天后誕當天,我們穿上代表家族、印有『楊』字的上衣,浩浩蕩蕩的走在街上參與巡遊。」
有機的元朗社區
長大後的Kristen更多會在元朗流連,要她形容這個社區,她不假思索地說:「我覺得元朗很Organic!」假日時,她喜歡遊走於社區,由元朗廣場開始,慢慢的走回家,沒有特定路線,因為「在元朗,你走任何一條路都總能走到目的地!」沿途,有傳統老店、新興呃like餐廳,而更多的是散亂又不會格格不入的街坊店舖:「跟天水圍的刻意規劃不同,在元朗,你會奇怪在大街上突然出現一間老醫館,轉角處是生果檔,然後旁邊竟然是內衣店。」或許Kristen眼中的有機,是它的多樣性、流動性,社區慢慢、自然而然建立出來的獨特平衡與和諧。
原居民不代表元朗,鄉黑也不代表原居民
對於自己的原居民身份,Kristen以「特別」來形容。她承認村裡的男丁天生有特權,在樓價高企的今天,她的表兄弟實在更易獲得安穩生活。而且,丁權制度帶來「套丁」、「鄉黑」問題,對女性也不公平:「如果我母親是兒子,就可以與舅父夾錢建屋,而不是像現在要用租住的。」雖然如此,她坦然接受,甚至欣賞自己是原居民,也不完全反對丁權制度,覺得有丁有權不一定等如仗勢欺人、橫行霸道。在她眼中,楊屋村並沒受到鄉黑影響,村裡氣氛依然純樸,每朝看到年邁農夫辛勤耕作以賺取微薄收入。
另一原居民阿秧,談到丁權問題,跟Kristen看法有點不同。她和家人亦覺得原居民有丁屋權是種特權,即使政府要拿回亦沒問題,「呢樣野本來就唔屬於我哋,享受咗咁多年乜都夠喇!」
7.21白衣人不代表我
阿秧於元朗圍村居住了三十二年,是土生土長的原居民,小時候並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何稀奇,是長大後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同。她的祖先於二百年前來到香港定居,來到自己這代已是第二十八代,家裡有清晰的族譜,親戚關係一目了然,住在村內每家每戶都認識,平日相見會打招呼。
即使要外出工作,而工作地點多是中環、山頂、蘭桂坊這些港島「偏遠」地區,但她還是喜歡住在元朗,亦自覺自己是元朗人,但強調元朗人的身份與7.21白衣人那種「保家衛族」是不一樣,對同是圍村人的她來說,直言7.21事件令她感到羞恥,十分荒謬,感覺自己像是幫兇,把過去在社區的努力抹煞似的。
Kristen同樣對元朗喜愛,7.21事件之後,難免讓別人對元朗的觀感改變,Kristen看到有人網上留言「元朗不了」會感難過,認為事件「唱衰」了原居民。她希望其他人明白,元朗由不同群組的人所組成,原居民不代表元朗,而鄉黑也不代表原居民。
六四、7.21相隔三十年的政治表態
近期社會事件對香港人帶來的衝擊難以想像,對另一受訪者樊羲旻(Denise)當然亦不例外。Denise在大陸出生,香 港七十年代實施著「即捕即解」政策,父母在Denise六歲時帶著她,以及其他五兄弟姊妹來到香港(尚有一名姐姐留在大陸)。那年代的房屋政策顯然沒現在嚴謹,一家八口住在由樊爸爸一手一腳搭建的木屋,選址在元朗逢吉鄉,沒為甚麼,只是剛巧有親戚住在附近,方便照應。Denise中四時一家終可上樓搬到朗屏邨居住。婚後雖搬家數次,但仍選擇居於元朗,屈指一算已四十年。
她的政治覺醒早於初中時期萌芽,第一次參與社會行動的地點,竟是別人眼中「山旯旮」的元朗。Denise至今仍然印象深刻:「八九民運時,我只是個在信義中學讀書的中三學生,學校的副校長有國民黨背景,不少老師的學位亦是在台灣取得的,中國的學生運動在校內引起很大迥響。這股氣氛帶動我們對六四民運的關心,老師更組織我們在放學後去大馬路遊行,當時我年紀小不太出夜街,參與於晚上七、八點舉行的遊行,對我來說是大事件!」
估不到三十年後的今日,市民上街表達訴求的情境再次於元朗上演。Denise坦然為7.21事件「爆喊」了好幾次。她認為元朗是一個相對平靜的社區,雖然知道鄉黑問題一直存在,但未有對居住在這裡的人做成很大困擾,然而事件卻打破了這份平靜。現在說來,感覺仍然震撼:「點解要搞自己區?點解住在同一社區,要這樣對付自己人?」
從熟路到地道 新舊居民同喜愛元朗
剛好搬進元朗兩年的「思思媽咪」(化名)也有同感。她育有一女,與媽媽及丈夫租住Yoho,正正在發生7.21事件的樓上。說起當天的事情,她臉上依然帶著絲絲擔憂。
當晚,她一家三口與朋友聚會過後如常搭西鐵回家,在元朗站下車,安然回到家中。不久,已傳來站內噩耗。身為媽 媽的她,看到影片中白衣人無差別襲擊車上乘客,她只可在社交媒體上控訴。之後幾個月,每當港鐵關閉元朗站,她也 另找地方留宿,直到當晚事件平息才能回家。
她現時與丈夫、女兒及媽媽租了YOHO三房的單位,連工人姐姐,一家五口,不時在社交媒體上分享天倫樂的照片。 元朗市的衣食住行方便得讓她們週末也會選擇留在區內。
「思思媽咪」尤其喜歡元朗的新舊交集。地道小店多,大型商場也相當齊全。因朋友們住在本區較久,聚會時,朋友 會帶她到隱世小店品嘗美食。在她心目中,這個區相對其他地區有特色,她要求元朗人能說出性價比高的「食買玩」推介,才算合格。熱情、有活力、草根、能互相尊重亦是她對元朗人的印象。
在元朗從小住到大全職媽媽兼補習導師Joyce亦認為元朗就是與別不同,並自豪地說:「你住天水圍或者將軍澳,想 自己整水喉,你去邊度買料呀?」那種「落街」就能找到五金舖,行過幾個舖位,就能找到日用百貨的方便也是元朗特色之一。
7.21令元朗人更關心社區
在7.21事件的無力感來襲之後,「思思媽咪」及Joyce積極加入社交媒體上的元朗谷,會多加留意影響生活的資訊。
Joyce選擇響應多些光顧「黃店」(註:支持「黃絲」理念 的店舖)行動。雖有時也會感到有壓力,好像「食野都無自由」,但她形容在非常時期,理應先幫同路人。
「思思媽咪」坦言,她認為區議會很沒用,但也在7.21事件後把選民登記轉回現址。對元朗未來的想像與期望,原居民阿秧說希望更多人參選區議會或鄉委會,可以踢走「鄉黑」,直言他們是「 廢老」,他們新一代青黃不接,期望一兩代人後,已可令圍村不致淪為「鄉黑」印象,亦歡迎其他人居住,共建一個屬於不同元朗人的社區。
後記:不論是原居民或是新移居進來的,有的較熟識,有的覺元朗新奇,但她們對元朗都帶喜愛。看似負面的7.21事件不但沒打碎大家對元朗的情,反而團結了各人,大家渴望看到轉變。改變始於關心,關心可從社區開始,讓區議會選舉成為其中一個方向,為社區帶來新動力。
記者:黃麗穎、趙芝婷、伍詠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