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自政府強推宣誓條例,又放風會追討被DQ區議員薪津,超過250人自動請辭。曾表明決定宣誓留任的元朗瑞華區議員林進,亦因覺得「為啖氣被罰過百萬唔值得」,於三個月前辭任。
辭去工作後,林進未有停步,搞代購、環保街站,努力延續社區工作。上月,他宣佈成立「同行搬屋」,明言要「支援仍在堅持的同路人」。
《國安法》通過以來,大小團體紛紛被「壓力」逼至自行解散,此時宣佈成立一間與「手足」同行的公司,林進承認是反其道而行。他也知道,這個時勢要「衝入去監倉其實好快」。
但作為僥倖逃過紅線的人、尚有一點影響力的政治人物,林進覺得留下來還有意義與責任。他盼望親身做好榜樣:「原來仲有咁多可能性,仲有啲嘢可以做」。
不只是冷冰冰的生意
一個平日的下午,在繁囂的街市旁,數名青年以封箱膠紙包好大小傢具,合力抬上貨車,有講有笑。在一旁幫忙打點的,是前元朗瑞華區議員林進。
大學就讀工程系,畢業後任職銀行,再做區議員,林進笑言自己較瘦,與「搬搬抬抬」本來大纜都扯唔埋。直至今年7月,他辭去區議員的職位,嘗試繼續社區工作,並於8月尾,機緣巧合下到了一間黃店搬運公司任「一日搬運工」。
三張訂單、12小時的工作,不僅換來身水身汗,也有窩心鼓舞的時刻。林進難忘那天久違地「見到好多同路人」,亦難忘有客人大熱天時買來西瓜讓他們消暑,也有客人問現場「有幾多個手足有官司喺身?」,隨即掏出銀包每人給予一千元。
「原來當大家知道係同路人時,有啲關係會唔同咗。」這種並非「冷冰冰」的商業模式,啟發林進與朋友成立「同行搬屋」。他解釋,不少同路人有案在身,看不到長遠的事業發展,最需要彈性的工作維持生計。設立一間聘請「手足」的搬運公司,正正能照顧他們的需要,也能讓處境相近的同路人,互相照應、互相勉勵。
其中一名員工牛仔(灰衫),以前做過倉務搬運,形容在這裡工作特別開心,與同事熟絡,也有相近話題
社會崩壞之時 一起同行
《國安法》通過後,多人被捕、入獄,許多公民團體也逐漸解散。林進承認,的確會感到灰心,也覺得越來越少人同行。但他強調,正因如此,更希望透過開設同行搬屋,「建立返一個小小嘅空間畀我哋同啲客,大家起碼知道原來仲互相support緊大家」。
他舉例說,曾於專頁替有需要的年輕人作工作配對,瞬即獲很多黃店和街坊聯絡。一些社區連結或因社會變化而逐漸隱匿,但林進親身體會到,「其實個力量好大,仲有喺度,我哋都希望在可行情況下話畀大家知,仍然有好多人選擇繼續一齊同行」。
「同行」,是搬屋公司的名字,也是林進經常掛在口邊的說話。取名「同行」,不僅是希望與受助的「手足」連結、同行,更是強調當中的「行動」,故公司亦會預留盈利幫助有需要的人。面對社運低潮、移民潮湧現,不少人都說要先「保存自己」,但對林進而言,「我唔希望大家退到我哋只要留住條命就足夠,因為其實呢刻仲有好多人喺水深火熱之中」。
「612冇咗、石牆花又冇咗,好多支援組織都陸續倒閉。咁佢哋(因社運入獄的人)點算呢?」當一切似是無力,大家紛紛詰問「仲有咩可以做?」時,林進的答案是:「起碼我哋可以保護住嗰班最需要保護嘅朋友,去支援多啲呢班同路人。」而他說,希望透過行動,感染更多人行出一步。
不過,在一片解散風潮中成立新公司,可會擔心被針對、被打壓?林進坦言,「佢哋要扣我帽子都冇辦法,冇得驚咁多」,只能盡量小心行事。何況,「佢捉咗我,我哋都可以繼續做㗎,係咪先?」,他輕輕一笑,頓了頓再說:「重點係個精神。」
不會過期的承諾
社會形勢急速變化下,高調宣揚抑或「靜靜雞」都各有利弊,林進坦言正拿捏平衡,「但我哋暫時都未話想唔講嘢,都繼續仲諗吓可以講到咩咪講咩」。他接着笑說:「而家要衝入去監倉其實好快,嗌句口號,打個尖我就入咗去」,但在坐監前的這段有限時間,如何保留有用之軀去做最多的事,林進說,是「留下來」的他要堅負的責任。
說是「留下來」,乃因林進曾於民主派初選參選人伍健偉的名單上排名第二,最終卻沒有被捕被控。他坦言想不到有此結果,說起仍有點難以置信:「好似條危險線啱啱斬唔死我咁,喺我面前cut開咗」。他當然很清楚,自己其實「肉隨砧板上」,隨時都可能被「剁」,「但我冇理由驚佢剁我而去跪地求饒,或者純粹垂頭喪氣」。老土講句,「佢哋(坐牢的人)未必仲做到,但我仲有能力、仲可以喺出邊嘅時候,做到幾多咪幾多。」
正如訪問的第二天,林進便會繼續「做區」,幫街坊處理強積金戶口和教老人家用電話。辭職之後,他位處屋邨的議辦被房署收回,失去了聚腳點,接觸街坊的確困難了。但林進始終堅持不找全職工作,盡量保留自由身兼顧社區:「因為一返(工),你同個社區嘅連結好易斷咗」。他想找方法維繫以往建立的連結。
今年6月,林進舉行「最後一次居民大會」,與街坊討論「DQ在即,社區工作何去何從」,吸引200人參加(資料圖片)
現在的林進,自言比以往更忙,除了一如以往接收街坊求助,嘗試繼續舉辦環保街站、團購外,也要處理「同行搬屋」的工作,並嘗試在社區建立新的聚腳點。
有不少人問他,這份「區議員」的工作,會定一個限期給自己嗎?林進笑說覺得奇怪:「我本身做社區工作唔係因為當選區議員,而係真係想為社區帶來改變」。競選前已辭去銀行全職決心服務街坊,「個承諾唔應該伴隨畀人DQ而失去」。
但無償做區,如何維持?林進先笑說同行搬屋的工作都有出糧,繼而認真道:「其實你本身做義工都唔會set限期,你見到有需要嘅人就去幫,唔會話幫埋今年就以後唔做義工啦、要返返去正常嘅生活,咁樣其實唔make sense。」何況,短短兩年間與街坊的關係,早已遠超供求,更多是變成朋友,林進不想讓信任他的街坊失望。
曾不止一次被捕,身邊戰友也相繼身陷囹圄,林進苦笑自己和受助的「手足」一樣,「睇唔到好遠」,也有灰心無力的時刻。但他語帶佩服地數算起,到現在仍堅持到法庭旁聽、送車,還有堅持搭巴士罷港鐵、餐餐食黃店的朋友,「其實好多呢啲故事仲喺香港發生,好多人都仲係用緊自己方法嘗試幫緊身邊人」。
所以每次見到這些臉孔,「會覺得,唔係㗎,我哋唔應該放棄,我哋都冇資格講放棄」。一個人或者難捱,但或許像47人案,旁聽師拿着幾張籌輪流入法庭,只為當面跟圍欄內的人說聲加油, 「原來大家行出一步,係會見到仲有咁多人仲堅持緊。」林進的眼神充滿誠摯。
「而呢樣嘢就係令到你喺依個咁荒謬嘅時代下,支撐住嘅一點點力量。」
記者:黃蕊獻
攝影:馮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