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le 習慣隨身帶著郵票,每次探監亦會送入 M&M 朱古力。
(獨媒報導)數個月前,刀仔、金毛豬和一班同路人開設了名為「三粒星」的社交平台專頁,不時上載嚴文謙、張俊富和張銘裕三人從獄中寄出來的書信和畫作。有時,他們會寫下三人的近況和探監經過,告訴別人富仔最近心情如何、阿謙想收多少封生日信、銘裕開始健身⋯⋯
嚴文謙、張俊富和張銘裕,均是20歲出頭的年輕人。前年反送中期間,他們同涉 12.8 灣仔槍械案,遭控《反恐條例》中的「對訂明標的的爆炸的禁制罪」及「串謀謀殺罪」,案件至今仍在提堂階段,尚未排期審訊;此外,他們亦因 12 港人案,遭控妨礙司法公正罪,今年 3 月被押返香港,其後於荔枝角收押所還押至今逾半年。
律師估計,案件要排期至 2024 年才開審。
半年來,嚴文謙的女友 Apple(化名)每星期抽四至五天到荔枝角收押所探監,其餘時間則用來打工、寫信和處理男友交帶的私事。612 人道支援基金和石牆花相繼停運後,男友每個月的私飯、報紙、日用品費用,以至未來的官司費用,都讓她頭痛不已。
擔心歸擔心,Apple 說只能見步行步,將僅餘休息時間都用來工作賺錢:「交到下個月嘅飯錢已經鬆一口氣,都唔敢諗再之後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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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2石牆花相繼停運 停食私飯減親友負擔
612 停運後,嚴文謙從獄中捎來一封信:「612 喺呢一刻,已經完成咗佢嘅歷史任務,我由心感激佢哋呢兩年嚟嘅貢獻。但係佢嘅完結亦即代表我哋將會失去金錢嘅援助,自己面對所有⋯⋯」
嚴文謙提到,雖成功申請法援,但未獲派他意屬的律師,意味著他若想聘請合適的代表律師上庭,需自行支付整筆律師費。槍械案預料在高等法院審訊,估計整個審訊要花過百萬元。
張俊富和張銘裕則先後告訴友人刀仔,以後不用再為他們訂私飯,想減輕家人財政負擔,預留些錢作律師費,或待出獄時傍身。不過刀仔仍堅持替銘裕訂購:「富有主見啲,費事迫佢;銘其實想食,但口講唔想曬錢。」
親友嘆感覺愈來愈孤單 憂無筆友為獄中人解悶
失去援助,Apple 說除了感到傷感,更強烈的感受是愈來愈孤單。她舉例指,前陣子臨近中秋,石牆花會為到訪辦公室的親友送上湯包或月餅,關懷他們的健康,「(石牆花)唔止是一個物資或資訊站,佢哋有帶出『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獄中人』呢個訊息,會令你覺得唔係得自己一個(面對)。」
張俊富的另一好友金毛豬則嘆,雖有心理準備,仍覺得一切發生得太快:「上個月 612,今個月就石牆花。」在 612 和石牆花停運、賢學思政成員被捕後,他擔心其他支援組織日後會相繼「出事」,令大家失去幫助獄中人的渠道:「寫咗信唔知畀邊個,想幫佢哋解悶都做唔到。」
解悶對獄中人而言,有多重要?Apple 解釋,三人被控告的罪名為法例通過至今首次使用,沒有案件先例可參考,罪成的最高刑罰可判囚終身,故他們對未來較無助;不過,張俊富和嚴文謙較少在親友面前表現不安情緒,「佢話過唔想見到屋企人喊。」因此,Apple 曾透過石牆花為男友找筆友,讓他們偶爾在獄中情緒崩潰時,可靠一些無哩頭的事「笑爆嘴」捱過去:「例如筆名『三上油鴨』,佢哋話係史上最戇鳩嘅筆名。」
圖片來源:三粒星Facebook Page
靠「三粒星」連結外界 留言成獄中人和親友動力
但石牆花停運後,三人只能透過「三粒星」這個平台連結外界,回信給筆友。有時,嚴文謙會寫信分享在內地被扣押時的無聊小事;張俊富會畫心意卡,送給支持三粒星的人;張銘裕則較少寫信,友人便在探訪過後寫下他的近況。
刀仔解釋,銘裕喜歡打波、做運動,不太喜歡看書寫字:「但每一封信都好多情感表達。」例如,他早前寫了封信給「未來老婆」,托刀仔好好保管,說要待自己出獄時親手交給對方:「雖然呢刻(佢)連女(朋友)都冇。」
金毛豬則說,張俊富不太擅長表達情感,不過每次把網上的留言讀給他聽時,會感覺到他是開心的:「(佢)會覺得有人關心自己,因為佢以前冇乜人理,類似『小毒毒』咁。」
「三粒星」開設數個月,刀仔和其他親友一直努力維持平台運作,每個星期都會更新三人的近況。刀仔說,看到三人因平台上的留言回覆而感到開心時,自己才有繼續下去的動力;但有時候,看著不算太多的關注數字,刀仔也會為其他沒知名度的被捕者憂心:「佢哋三個加埋,都只係得呢個數,其他無名手足食得屎。」
張俊富畫的心意卡。圖片來源:三粒星Facebook Page
寧減少休息工作賺錢 女友: 辛苦都值得
在嚴文謙回港前半個月, Apple 辭去全職工作,預留時間為男友打點一切。半年來,她平均每星期抽四至五天,到荔枝角收押所探望男友,有時也會探望張俊富。懲教處規定,每次登記只能探訪一人,她便早點起床,8 時半準時到達收押所,先登記探望男友,探畢後再重新排隊登記探望阿富。
這樣來回兩趟,她試過下午 1 時多才能離開收押所。
偶爾要拿較重的物資給男友,或為了節省時間多睡一點時,她會搭的士前往探訪:「以前都會覺得貴,但宜家寧願食平啲,慳錢搭的士。」她苦笑:「畀阿媽話,返工啲錢都用晒嚟搭的士囉。」
探訪之外,Apple 還要為男友訂私飯、買日用品、配眼鏡、聯絡朋友、傳達家人口訊,和天天寫信。我問她累不累時,感覺自己在說廢話,但她笑一笑,說雖然放工回家後常累得倒頭就睡,辛苦都是值得的:「見到佢會覺得開心,同會覺得佢都辛苦。」
身邊人勸 Apple 不要這樣,說兩人在一起未必看到未來,又說在這個年紀應該為事業拼搏。但她和男友認真討論後,還是沒有分手,想一起走下去。
不過 Apple 也承認,不能一直靠打散工生活下去——每個月訂私飯和報紙開支約八千元,雖在現有支援下尚能應付,但日後的日用和零食費用、律師費等,仍未知如何解決。因此,最近她找了一份全職工作,打算之後開展上午探監、下午到夜晚上班的日子,將僅餘休息時間都用來工作賺錢。
會覺得自己為男友犧牲很多嗎?她聽畢即反駁:「唔會喎,自己願意做嗰樣嘢,就唔係犧牲。」
嚴文謙養的貓,Apple 會將相片送入收押所。(受訪者提供)
出獄無期、易胡思亂想 好友:冇理由唔關心佢
刀仔則坦言,既要探監又要處理三人交托的大小事務,還要協助運作「三粒星」,其實很累。只是,她一想到三人所面對的未來,又會覺得:「我冇資格叫攰。」刀仔仍記得,平常甚少愁眉苦臉的張銘裕,今年 6 月得知控罪由「串謀有意圖而傷人」改為「串謀謀殺罪」時,傷心了一個星期:「(銘裕)問我,如果佢仲有 20 年先出返嚟,咁點算?」
同樣較常探監的金毛豬則說,自己在訪問前一晚還在想:仲要探多幾多次呢?不過他隨即又安慰自己:算啦,冇所謂啦,自己 friend,冇理由唔關心佢。他說阿富剛回港時很憔悴,瘦了也少了說話,一個月後才多話起來,「變返以前咁」。
「幾耐都要探㗎啦。點講呢⋯⋯時間長都冇所謂咯,佢哋都係咁樣過,我哋都係咁樣過。咁如果我哋探佢,佢會過得好啲嘅,咁就梗係去睇佢多啲啦,對大家都好啲嘛。」
在三人之中,張俊富面對的的控罪最嚴重,亦容易胡思亂想,想自己的案件、想家人、想未來。雖然他還未想到自己未來的方向,金毛豬卻說不擔心:「時間問題啫。其實佢有好多嘢想做。」他指,本來在大學修讀會計的阿富,正打算在獄中重新報讀會計課程,「但我就唔建議做會計,入面捱得咁辛苦,出到嚟仲要 OT O 到死。」
Apple 則說,男友好像沒特別提及過未來:「可能驚失望啩。」她和男友都是樂觀派,她也相信男友懂得為自己打算,只是需要點時間:「(我)暫時覺得佢過得 OK、適應獄中生活、快啲結案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