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主、綠茶、阿修
圖:公主、香港公共圖書館
(埔報報導)各位讀者有否逛過富善街街市,留意當中的細節呢?筆者說的並不是富善邨商場的街市,而是近年在香港已逐漸式微的露天市場。富善街全長約一百五十米,是一條界於廣福道與太和之間的街道,於1892年由泰亨鄉文氏在內的「大埔七約」建立,用以抗衡大埔頭鄧氏經營的大埔舊墟。跟富善街相似的舊街,還有位處北角的春秧街,都每天販賣著鮮肉、蔬果,非常忙碌熱鬧。它們除了服務居民,還承載著各種情感與記憶。
老鋪今昔
「小時候爺爺嫲嫲經常帶我到富善街買菜和日用品。回想當時的富善街,第一檔店鋪劉祥記就是打棉胎的。以前沒有羽絨,冬天來到就要找出舊棉被,把它翻新才能保暖。相信這個行業,在香港已經式微了。」陳小姐──一位土生土長的大埔原居民,與家人住在大埔墟的唐樓已有幾十年。她帶著筆者穿越這條百年老街。
「跟著有很著名的『大埔酒樓』,在開幕的時候有醒獅表演,當時還小的我被醒獅的鑼鼓聲嚇到眼淚直流呢!」大埔曾有多家有名的酒樓,如好年華、冠年華(已遷至運頭街的大日子酒樓),舊址在現今大埔街市對面。她所說的大埔酒樓,如今已成為葡萄園教會。
再往前行,陳小姐記得那裡有一間缸瓦舖,可惜街上貓狗路過了數遍,她仍想不起店鋪字:「以前嫲嫲會帶我到這鋪買砂煲,他們會放一盆水在門前,目的是顧客測試新買的砂煲有沒有漏水。」她一邊說一邊比劃砂煲的模樣,然而砂煲沒有比劃完,注意力已轉向前方的另一間老店。
街坊與老字號
「這就是從開墟後一直經營至今,現在由他們的後人經營,主要賣蔘茸海味、柴、米、油、鹽的老字號雜貨店──林寶盛。我跟店內的兩位姨姨相識了幾十年,現時還常帶著小孩去幫襯呢!」陳小姐跟阿姨攀談,談及兒女,問到舊日街上風物,阿姨則笑而不語。
「這裡有賣布匹造衫的胡耀記,還有一間籐器店,可以買到手織籐椅、大葵扇等……今時今日這些行業已被淘汰了!」說到這處,終於走到歷史悠久的文武廟。文武廟在富善街啟市當日開光,1984年被列為法定古蹟,並在翌年進行修葺。初期是七約鄉公所的的辦事處,後來辦事處搬遷,就改為供奉文武二帝,現時香火仍然鼎盛。
街尾曾有一家志記超級市場,陳小姐最印象深刻是要爬幾級石梯才能進到店裡,「志記是一所小型超市。我印象最深刻就是收銀機,每次錢箱開關的時候總有『叮』一聲。」為甚麼志記特別會有石級呢?她解釋因為地理因素,街頭的店鋪勢較高,而街尾的較低,需要加高石級避免淹水。1954年新界與大埔理民府官員會同七約鄉公所視察富善街市集,決定動工翻新路面,為商販登記,然而人口聚集,又衍生水患。直至六十年代該區興建地下水渠,情況才得以改善。
家在富善街
掌故作家黃南翔在1986年搬進大埔,最愛到富善街看「蛇王」劏蛇。準確來說,他最愛看「蛇王」的一對兒女舞蛇。他在《家在大埔》寫道:「他倆像父親那樣,信手就可抓起籠裡的毒蛇來把玩,或把牠圍於腰際間,或把牠裝入衣袋,甚或把牠纏於脖子上,從容坦然,毫無懼色。」
「富善街對我來說,除了有歷史故事之外,還有很多人情味及小時候的點滴,很高興今天能與大家一起分享。」陳小姐臉上充滿回憶地說。今天的富善街墟市也如往常一樣充滿著人情味。
《車站的夜之夜》
大埔火車站曾經坐落富善街,街道除了迎來五湖四海的訪客,也承接過香港文學的高光時刻。五十年代文藝青年崑南(1935-)在現代主義刊物《文藝新潮》第八期發表了小說〈夜之夜〉,小說以大埔墟「最後的一班火車走過」的「終結」為「開端」,如此形容富善街:「走出車站,下斜坡,墟景沒有這樣荒涼了。幾間飯店和那一塊熟食檔的聚集地,都亮著,坐著不少談笑自若的人。巴士站站著四五個人,他們趕不及火車,從香港來的遊客。從他們的倦容給看出了這裡白天的熱鬧。」這種日常的倦怠,曾把主人公丁文生引進禁山(錦山)的大門,他在那裡養病,面對情慾與理想的掙扎,最終乘坐尾班火車,擺脫那些無盡的夜。他面對著尖沙咀的鐘樓,「長短針指示著,夜,沒有腐朽和死亡。」在崑南的成名作《地的門》(1961)當中,主人公葉文海亦是在「大埔墟車站不遠的一個小山崗」嘗到愛情的禁果,可他無法超越國家、愛情、社會等等包袱,最終駕車以極速衝往死亡。現實中的崑南是香港文學的不死鳥,他在六十年代與友人創辦《新思潮》、《好望角》,延續了五十年代港台的現代主義詩潮,退隱十多年再復出,發表《戲鯨的風流》、《天堂舞哉足下》,至今筆耕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