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在布業和皮革店舖十室九空的深水埗大南街一帶，近年出現了不少文藝小店，包括獨立書店、唱片店、展覽空間，以及精品咖啡店。由媒體藝術家林欣傑（Keith）創辦的openground是其中一個複合藝文空間，以咖啡、設計書籍和產品銷售供養展覽場地的營運。
今年1月中，openground宣布，由於長期經營困難，店舖將於2月底結業。在最後的日子，團隊策劃了openground gradshow（畢業展），店務經理梁嘉慧（Eva）傷感店舖結業，自己亦仿佛畢業，而林欣傑則盼展覽提醒自己不忘初心。他認為，複合空間的營運模式在香港尚未有轉機，在租金日益高企的深水埗，文藝小店難以抵抗。
店務經理梁嘉慧（Eva）和創辦人林欣傑（Keith）
11年複合空間營運經驗 屢遭加租由觀塘輾轉深水埗
openground的雛形是早在2013年向公眾開放的LAB by Dimension Plus。當時面積約三千呎的LAB位於觀塘駿業里的工廈中，是一個集咖啡角、圖書區和創客（Maker，意指創新者）空間的複合場地。林欣傑憶述，多年在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教學的經驗，讓他看到創作者對空間、機器和設計類書籍的需要，且當時Fab Lab（數位製造實驗室）文化盛行，於是他開始實踐複合空間的概念 ，以咖啡等銷售的利潤支撐創客空間的運作。
此後兩年，LAB經歷了多次加租。2015年，林欣傑在海外展覽時，接到新業主的加租通知。他笑談當時回港與新業主溝通時，對方「粗聲粗氣」直奔主題「我諗住加你租」，更拿出一疊樓契，稱自己「淨係收返息㗎咋」。林無奈表示，當時的加幅太大，團隊無力負擔，於是決定另尋他處。
當時，浮現在林欣傑腦海中的理想去處就是深水埗。作為新媒體藝術家，深水埗最吸引他的原因之一就是擁有豐富的原材料以供創作。他形容深水埗是「創作者的天堂」——「螺絲、電掣、燈座，咩都有，攤晒出嚟。」團隊來到深水埗，在荔枝角道一年之後，LAB與獨立書店Book B合營的common room & co.出現在大南街198號。2018年，林欣傑與團隊獨力租下同址，以openground的面貌呈現，地下銷售咖啡、設計書籍和設計產品，支撐一樓展覽空間的營運。
大南街地舖連結社區 展覽落地可吸引更多普通人
展覽空間從工廈落地，在林欣傑看來是「hidden轉向open」（隱藏轉向開放）。他形容落地的展覽和社區的交流充分，觀展不再需要預約或者「特登搵」，任何經過的人都可以進來，甚至「𥄫吓窗」都可以。林笑指自己有時聽到來看展覽的人好奇地問「咩嚟㗎」，或是看完喃喃「幾得意」。他解釋，openground展出的作品不是中產的藝術，亦從不售賣展品，而是透過一個個免費展覽與人連結。
店務經理梁嘉慧自2017年加入，本身修讀產品設計的她對社區藝術興趣濃厚，並參與了不少展覽的策劃。她回憶疫情前，openground的展覽幾乎不曾間斷，平均每個展覽持續三個星期，一年可以做近20個展覽。梁嘉慧笑言幾年來在openground可以透過香港設計中心主辦的「BODW設計營商周」辦和深水埗有關的展覽，是她最大的收獲之一。
梁的策展方向多元：以街道為主導，她探索了深水埗街道的轉變；以物料為主導，她發掘了布料的可能性。透過這些經驗，她稱自己「絕對係」實踐並滿足自己的興趣。其中一個她印象最深的是「#City展覽」，作品利用扭蛋呈現大南街某些舖位的變化。扭蛋中有一枚雙色襟針，兩個顏色各自代表同一商舖十年前後的不同門面。她回憶當時經過扭蛋機的街坊，都會好奇地駐足，感受到社區藝術如何連結每個個體。
最後營業期間辦畢業展 林欣傑：提醒自己不忘初衷
openground的結業時間預計是今年2月底，在此之前，林欣傑策劃了openground gradshow（畢業展），展期自2月3日至2月22日。他細數團隊過往的展覽項目，發現出現頻率最高的展覽類型就是畢業展覽。他無奈一笑，指很多人勸他「唔好搞住啦，已經蝕到咁」。他將openground的畢業展比作學生時代的畢業展，認為如果錯過了就會留下遺憾。
是次展覽邀請了過去在LAB和openground曾參與活動的34位設計師，展出一組兩件作品：當年的畢業作品、入行時或十年前的一件作品，和一件自己挑選的近年作品，一組作品並排而視。林欣傑回顧自己見證過大量學生的畢業展，大家施展渾身解術，展示自己學到了什麼。但對於openground而言，林表示希望透過展覽提醒自己的不忘初衷。
回望成立這個複合空間的初心，他表示自己始終希望填補某些空缺——由LAB開始，見到設計學生在創作資源上的短缺，就想提供一個創客空間；來到大南街，有了更多和社區的連結，發現不少設計師都需要有展覽、聚腳的地方，於是想提供在地的展覽空間和越發難覓的設計書籍。林欣傑感嘆展覽空間「好多罅要補」的同時，他亦認為展覽的實體空間多了。他表示，近年來香港的展覽空間呈現碎片化和去中心化的樣貌，越來越多小而有趣的空間不斷冒現。
另一個結業前的活動就是由日本藝術家山內庸資帶來的FACESHOP，他將為每名參加者即時繪畫出一幅線條簡單的卡通肖像。林欣傑坦言FACESHOP是第一個讓openground泛起人潮的活動，亦是第一個讓大家認識到這個藝文空間的機會。
嘆複合空間營運模式難以為繼 憂小店終不敵財團傾軋
再次面對營運困難，林欣傑認為複合空間的運營模式尚未成熟。openground的展覽均是免費展覽，亦不售賣展品，在這種情況下，林表示「可能你會想支持吓我們，買一些你有用嘅嘢，或者飲一杯咖啡，去support吓呢個地方」。然而他無奈表示，我城尚未接受這種營運模式，即使不少人伸出橄欖枝，openground的結業亦難有轉機。
談及即將離開工作了超過五年的地方，梁嘉慧不禁眼眶濕潤，短暫的沉默之後，她表示自己在openground的經歷如同再讀了一次書，哽咽地說，「我覺得自己喺度畢業。」徹底「裸退」的林欣傑回顧輾轉十一年的營運，從未試過「徹底執笠」，自己有種「死啦唔知點搞」的複雜情緒。「其實自己仲有好多嘢想做，好多可能性，好多嘢（展覽）傾緊，但我真係頂唔到，我真係無辦法。」林欣傑連說了幾次「頂唔到」，慨嘆面對支持自己的人，不捨結業，卻不敵現實。他坦言自己已經虧損到二按物業，「無再痴線嘅本錢，亦真係無本錢」，希望有類似理念和資源的人「繼續傻」。
至於日益高企的租金，林坦言除非有金主或本身是業主，否則小店難以抵抗，相信深水埗一帶的文藝小店或將面對轉變。他形容作為文藝的遊牧民族，「邊度平去邊度，做咗一排，貴就走，舖頭吉晒，遲啲又有人嚟」。作為高昂租金的受害者，他認為文藝小店亦背負了仕紳化的罪名，他呼籲大眾不妨留意財團的進駐，那些裝修華麗的店舖背後有甚麼力量，真正的推土機又是誰？
至於最後的營業時間，林欣傑稱暫時定為2月22日，但仍有待業主發落。他表示，由於自己想提早完約，半年通知期的最後一日是5月底，因此有很大機會仍要在三至五月交租，但不會營運。記者追問交租但不運營的原因，林指運營會導致虧損更大，停了停，他無奈笑了：「呢個就係最後嘅悲哀。」
openground gradshow 畢業展
日期：2月3日 - 2月22日（周一休息）
時間：12:00 - 19:00
地點：openground，九龍深水埗大南街198號地下
openground畢業展，展出34位設計師跨越不同時期的一組兩件作品
記者：王佳文、梁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