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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桑拿滄桑

香港桑拿滄桑

寒冷的冬天,最懷念的是香港桑拿浴室的一池42度攝氏熱水,以及令人渾身冒汗的蒸氣房,一身疲勞盡消以外,燙火的熱力滲透皮膚每個毛孔,渾身發熱,令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

人生第一次浸熱池的經驗來自日本,時為1973年夏天,地點大阪寶塚縣。那一年首次搭飛機外遊,代表學聯參加日本學生國際學生協會(ISA)一年一度主辦的國際學生會議。ISA是一個日本中上階層學生組成的富貴學生組織,有政府資助,每年舉辦國際學生會議的目的,旨在訓練大學生的外語能力,參加者多來自中上家庭,在知名學府攻讀,畢業後大多在政府外交部或跨國企業工作,所以必須學好英語。那個年代,作為亞洲四小龍之首,日本經濟急速發展,社會富裕,招呼我們來自亞洲各地學生的地方,當然不會寒酸,設備齊全。在大阪下榻的日式傳統酒店,並非每個房間一個浴室,而是每晚餐後要到集體浴場共浴,就像很多日本溫泉一樣,浴者先要坐在場邊的凳仔冲涼淨身後,才可以進池浸身。第一次下水,40度攝氏以上的熱水真的吃不消,尤其是在夏天,全身冒汗,頭髪臉孔盡濕,但奇怪出一身大汗後,特別好睡,一覺瞓到天光。七天大會後,上東京之前,東道主的日本學生請我們到他們的家居渡宿。招呼我的是女生Keiko,父親是印刷商人,家境富裕,住在一間有花園的二層獨立屋,他們的浴室有一個裝滿熱水的木桶,用作浸身,也是要先洗澡才浸池。日本人好客,堅持客人先入浴。浸熱水浴後睡覺,果然奏效,睡得舒服安寧,現在已成為自己的生活習慣。

我在香港光顧桑拿浴室超過四十年,中年以後,已成生活習慣,每周至少一次,九七回歸期間天天炒股,全神貫注,精神體力皆透支,身心疲累,一周去足七天也試過。原因簡單不過,因為這種個人活動最自由自在,獨來獨往,毋須相約別人。香港的桑拿又設施齊全,早午晚餐宵食式式俱備,什麼也有得吃,全部免費,一個人隨時可以耽一個下午或晚上,喜歡睡覺至天光吃完早餐才走也可以。

最先光顧也是七十年代末期最出名的桑拿叫「芬蘭閣」,在尖沙咀阿士厘道地庫,不少名流明星幫襯,我便見過林建岳和鄭少秋,有傳統上海式浴室的擦背、刮腳皮、採耳和「練」腳,女技師以外,也有更好力的男技師。

七十年代的桑拿,流行一間大房共十張八張按摩床,集體按摩,俗稱「劏豬場」,出名的有「天天」、「大華」,在尖沙咀和佐敦。

八十年代香港社會富裕繁榮,處於盛世的黃金時期,夜生活及餘暇多姿多釆。日式夜總會以外,高級酒店式桑拿也如雨後春筍。尖東最出名的酒店式桑拿有鄭裕彤為自己一班富豪開設的「新世界」(尖東新世界中心)和最多明星光顧的「仙樂淘」(尖東海景假日酒店地庫),然後是「龍濤樂」、「凱撒」、「碧濤澗」、「太陽凱撒」,「帝湖」、「浴龍館」。

九十年代日式夜總會黃金時期已過,招呼客戶、商務應酬的熱點轉為高級桑拿。轉捩點是九十年代初在尖東安達中心頂樓開設本名為「中南海」的「棕南海」(名字太串,與中共領導人聚居的地方同名,被勸喻改名),收費全港最貴,兩個鐘收費過千,代支也要一千。那時候,中資企管及商人漸多,生意滔滔,帶起整個行業,於是新場陸續湧現,同區有「大豪客」和「維港棕泉」、「君怡」、「天天」、「紫荊泉」、「環保」,連東方馬也在「環保」舊址開了一間基本上只招待自己人的「悅沐」。但本地富豪另有樂土,鄭裕彤再在香港會景閣開設Island Sauna,地方小,但全港十大富豪和巨賈如郭氏兄弟、馬會主席是常客。高官如李國章、馬時亨則喜歡去最低調隱蔽的位於銅鑼灣美國銀行大廈附近的高爾夫球會,而最多富豪馬主騎師光顧的桑拿,則為銅鑼灣的「碧麗湖」。風氣所及,遠至荃灣也有悅來酒店的「熊貓」桑拿,而深水埗最多廠家富豪幫襯的就是「天鵝湖」。

九七金融風暴以後,不少人傾家蕩產,奢華炫耀消費不再,富豪不想再花場面錢,絕跡高級桑拿,中等價錢高級享受的新派桑拿如「東方棕泉」、「蓮花」、「東方水滙」、「溫莎」、「皇室水療」(前身「維多利亞」)應運而生,價廉物美,大受歡迎,並且因為健康生活大行其道,職業女性湧現,全都設有女賓部,去新派桑拿按摩已成為男女一起的共同活動,與深圳的家庭式集體活動看齊。香港成功的桑拿企業如「嘉年華」和「東方棕泉」,更進軍深圳,將港式按摩傳入大陸,改變其營運模式,回歸後一度成為港人假日北上流連的樂園。

今次世紀疫情完全改變了香港的經濟環境和生態,桑拿浴場多次被迫停業,即使疫情過後,不少人亦可能猶有餘悸,保持社交距離已成生活習慣,港人再否熱衷去桑拿沐浴按摩,頗成疑問。正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一切美好回憶,只能永遠銘記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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