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Ming
試想像,假期過後,為了工作或種種原因,你乘上飛機,往他城出發。距離抵達目的地還有一段時間,突然,機長緊急地公告:「十分鐘後,飛機將嚴峻地降落。」耳邊警聲響起,身邊有人尖叫,機外氣流聲響得刺耳。剩下十分鐘,你會寫下甚麽留給最親愛的人?
2023年11月11日,PrideLab邀請桔梗花生死教育中心創辦人陳培興(阿興)為LGBT+社群帶來遺書導讀工作坊。在阿興帶領下,隨著柔和的音樂,我們先閱讀了一封在空難時一位父親留下給家人的最後家書。我們能從短短文字感受到他的情緒起伏,從慌張焦急到囑咐家人,在顛簸之中,用盡最後氣力寫下:「到今天為止,我是幸福的」。
與一般書信不同,遺書沒有固定的書寫格式,有長有短,有事先準備的,也有突然來臨意外匆匆留下的。
接著,阿興替我們安排一份與關於LGBT+經歷相關的文本。來自1994年的台灣,由兩名北一女中學生自殺前共同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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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課的操場 跑道有點燙
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拖得好長
她們習慣了這樣 陪伴著對方
所有心裡的祕密都不必隱藏
有一天的下課後 她們搭火車南下
在陌生的旅館結束了對方
三天後的大清早 她們出現在報紙上
全世界都在問 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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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播着歌曲《她們》,內容正是唱她們 - 林青慧與石濟雅。1994年7月23日,她們相約離家,搭上火車,投宿到一間旅館,執起筆,一起寫下最後的文字。封緊門窗,點燃木炭,平靜地等待這一生結束。
二人成績優異,一人是學校樂團指揮,一人是籃球校隊隊員,看似前途光明,亦過得充實。無論是其家屬和好友,都沒有人清楚他們為何自殺。或許原因如遺書裏所寫,很難解釋,也難以用精確的言詞表達。
「當人是很辛苦的,使我們覺得困難的,不是一般人所想像的挫折或壓力,而是在社會生存的本質就不適合我們」 遺書中如此寫道。
信中她們透露這是經過長時間考慮之後的抉擇,能夠窺看到她們當時承受著不為人知的巨大壓力,也沒有辦法說出來。當社會是不適合某些人生存的,那些人承受的苦鋪天蓋地。沒有人接得住他們,甚至,聽不懂他們的苦,而不以為意。
在香港,自殺案件不少,其中有被歧視殺死的她。2013年,一位註冊籃球教練疑因「男仔頭」打扮常遭歧視,透過手機向弟弟發出死亡短訊,透露「畀人歧視好唔開心」後,在一個清晨,選擇從寓所躍下結束生命。
直至今日,歧視仍不稀見。或者說,從未稀見過。
2023年,仍有學生因為留長頭髮被學校處分和飽受歧視,甚至有老師嘲弄他沒有錢剪頭髮。社會仍認為女人該有女人的樣子,男人該有男人的樣子。不符合的人會受罰、受歧視,不能繼續生存。
彷如最後的抗爭,有些人會在遺書裏留下控訴,對社會,對身邊人。那些憤憤不平沉澱一生,化為最後的哀訴。
遺書裏總充滿情感,但不只絕望和悲傷,也有浪漫的。
我們讀了弟弟寫給哥哥的一封遺書。說這封書信是遺書,總有哪裏不對。裏面盡是過往的生活點滴,說童年事,說長大後的相處。內容傾注濃烈的情感,表達了歉意和滿滿的愛意。留在文末的,是來生繼續兄弟情的約定。
相比是一封遺書,它更像是一封情書。
阿興分享道:「華人的情感表達總是內斂。」大多人不懂得表達關心,不懂好好說出心裏話,很多很多話逼在死前才肯說出口,或寫在遺書裏。
活動的最後,每一位到來的人寫遺書,寫給人生中出現過的人,並和其他人分享。
「寫遺書時,腦海中浮現出一些對象,就足夠了。」阿興這樣說,也是他帶來這個環節的原因。
難免有一些話,平時開不了口,一直拖着放着,想等到「某一天」才說。但現實的是,很多人等不到那一天,突然,就沒有機會說了。寫遺書就是給自己一個機會,想想有甚麽話想跟重要的人事物說。也趁還有機會,把握住它,嘗試把那些話慢慢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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