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多天大雨之後，我掉進了憂鬱的密林裡，但雨和雷，具有洗滌的能量，於是，今早我才看到，並重新想起，如水。
我知道，要如水，但有很長的一段日子，我忘了如水的意思。水從不懷疑自己是水，它可以變成任何形狀，卻不會誤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形狀，或依戀形狀，即使它多麼喜歡那形狀，時候到了，水和形狀便兩相忘。因為水的本質，就是千變萬化，具有滲透，甚至改變他者的能力，而水本身卻永不被改變。
水有時是雲，有時是雨，有時是淚，有時是汗，有時是排泄物，有時是嘔吐物，有時是污泥，有時是河流、大海、瀑布、浪或植物，有時重回人體，成了血。
那麼，為什麼我要為了失去蘋果、視點31、港台、文學放得開、公正的法律制度，甚至，言論自由而傷感，這些，連同香港本身，或每個人的肉身，都是一種「形狀」。時候到了，水就會失去形狀，轉化成另一種形狀。如果心裡知道什麼是真實的，就是，真正知道水是什麼，就會再看到另一種形狀。
上周，蘋果彌留之際，我沉迷地看《Matrix》，並試圖在其中讀出我需要的答案，然後寫了刊在明周的專欄稿（又超了許多字，但體貼的編輯並不投訴），再在上周六的研討會上報告了一點點。這幾天，我在閱讀達賴喇嘛的資料。1951年，解放軍入侵西藏，1959年，不足24歲的達賴喇嘛被迫出走，流亡印度，此後無法再回家。西藏亦陷入戰爭之中。他一定不會想離開自己的土地和人民，但在被脅持和流亡之間，他只能選擇後者。
《Matrix》中的Neo和達賴喇嘛，必定知道關於水的真理。任何被壓迫過的人都會知道，因為水就是一種可以被壓迫也時常被壓迫卻不會被真正壓迫的物質，它天生有著解放自己的功能。
但我其實也不是真正明白，如何如水。離開這城巿的人，將會渡過一種必須適應他方的生活，而留在這裡的人，就要真切地體驗如何如水，直至人們真正明白而且實踐，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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