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三十三年,汽車已經有機地成為我身體一部分,是我的第五肢。我真的已經達到人車合一的境界,每天坐上車,一撻著車頭,就如同伸展自己的手腳,那裡那怕有丁點兒毛病,立即感覺到,如今汽車進入電子化時代,標板清楚顯示汽車零件失誤的問題,自然就更加一目瞭然,如臂使指了。
汝非魚,焉知魚之樂?不是傷殘行動不便人士,不會明白駕車的樂趣及對其生命的意義,因為那不啻是肢體再生,令行動不便人士重獲行動自由,想到哪裡便往哪裡去。失而復得,由不自由到自由,那種莫名的快感,難以言喻。
我在1984年考獲車牌,學了不到三十個鐘,一次考試便成功獲牌,應要歸功於同是傷殘人士的教車師傅。他住在柴灣口,第一次夜晩上堂,他便車我到石澳停車場,教開關汽車和停車後,就讓我駕車由石澳經大潭道、赤柱、淺水灣和深水灣再回到我於灣仔莊士敦道的寓所,歷時二小時。那段路不單灣多路窄,還要經過大潭水塘一條有巴士通行的窄橋,遇上對頭車,要特別慢駛,因為兩車僅可擦身而過。難度雖然高,卻讓我很快掌握單手控制軚盤的技術,終生受用。學車學到第一個教學哲理,就是要給予學生充分自由,通過實踐,一定學得最快最好。
駕車需要膽大心細,八面留神,四方關注,而且每每一心多用,因為車在路上,路面情況時刻都在變化,毎分秒都要作出判斷和決定。駕車反映每個人性格,性格也決定了駕駛的態度。
必須承認,我性格向來有點冒險主義傾向,在青壯時期尤其如是,所以三十三年來大大小小的意外不計其數,撞車亦有多次,最嚴重的一次車頭盡毀,汽車報銷,心口肋骨因壓向軚盤受傷,行動時胸口有撕裂感覺,要休息一星期才復元。年輕時候,我也喜歡開快車,最高的紀錄是有次深夜從錦繡花園飛車回太古城,歷時只須三十五分鐘,時速最高140公哩。幸好當時大埔公路没有那麽多影相機,而駕的是本田坐地甚低的小跑房車,高速也不會颷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我也算命大,有好幾次典型是narrow escape的經歷,不死也可能重傷。一次是九十年代住麗港城的時候,早上駕車往柴灣返工,在東隧時已經感到車呔不妥,殊不知在港島出隧道時爆前呔,軚盤無法控制,撞向左邊牆停車,而當時後面無車跟尾。倘若車出到東區走廊才爆呔,一定被後來的車輛撞個正著,後果堪虞。有一次在大埔公路入大埔墟,又是突然爆前呔,結果㚒硬捱到大埔墟一間路邊車房換呔 ,當時連車鈴也冒煙 ,十分危險。最危險一次是自己粗心大意,為趕時間,竟然在北角英皇道麗池附近東行時,突然想U Turn掉頭西行,要不是一定神後鏡看到電車駛來,便肯定在橫越路面時被電車攔腰撞正,必死無疑。我不相信神算一類占卜,但有次玩鐵板神算,算出我將來會死於非命,果如是,十九是車禍。
如今年事已長,駕駛愈來愈小心,經常用定速行車,很少超速,遇事也不心急,一切隨遇而安。不是怕死,而是不想麻煩,因為汽車有意外,即使人無損傷,整車也廢時失事,等於再度殘障,十分不便。日前車撻不著,今天拿到車房檢查,原來匙膽物料疲勞,感應失靈,所以撻不著車,要換匙膽上萬元,更要整兩天,周一晚才有車,今明兩天假期,看來要留在家中,無法四處跑了。
人在,車在;車在,人在。我愈來愈相信,人和車一樣,生死有時,但揸車的人都會知道,車要常揸,舊車不揸一段時間,便會自動壞車,撻不著,而性能怎樣優越的汽車,終有一天也會走到盡頭,自動跪低,冇計。
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道理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