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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美股肥第6號《艙》:身處監倉裡,我們觀影並參與

豐美股肥第6號《艙》:身處監倉裡,我們觀影並參與

低成本的獨立電影最自由,沒有投資者的包袱,沒有大眾要迎合,可以深入地挖掘真正有意義的問題。豐美股肥第6號《艙》反叛地從「機艙」、「方艙」與「監倉」的意象游移,反覆詰問我們正身處一個怎樣的空間。

《艙》的另一亮點是,主角利用手掌心一個裝崁進去的鏡頭看世界;每次觀看,都像一場高舉手勢對抗世界的革命。電影反思所謂看電影是何物?是我們坐在戲院毛茸茸的椅上,保持距離,看到他者的痛苦;抑或伸手接近他,分享他所附帶的情感。

「艙/倉」的流動隱喻:我們都身處荒謬裡

電影第一幕近鏡拍著白色背景裡有個黑色圓形,不太看得明白是甚麼,可能是廁紙筒、飛機窗口、或一杯從高空垂直向下望的黑色涼茶。就在這幾秒,《艙》教會我們看一件簡單東西時,原來可以用完全不同的視覺,引伸出無止境的想像;並早早奠定電影的抽象格調,隱喻流動又互通。

下一幕,電影轉向拍著方艙醫院的景況——身穿格仔病人衣服、戴口罩、排隊取藥的「病人」;但播著一段2019年機師在降落前,以英文向乘客解釋機場示威是和平的錄音:「At the moment, everything is pretty quiet and peaceful…..」諷刺的是,電影播到「and last but not least」之後,就沒有人再說話。這不但暗示了「最後,有一樣很重要的事情」未講,就連機長的呼吸節奏都被突然斷掉,讓觀眾不禁皺眉:到底他想說的是甚麼事情?又為甚麼被人刪去?《艙》只是利用了幾句說話,就營造出詭異荒誕的氣氛。

導演陳力行和葉文希刻意把客觀事物變得這麼含糊不清—— 一時方艙,一時機艙;一時肺炎,一時示威。但他們並非隨便把不同意象剪輯起來,去到後面一個郊野中荒廢的屋裡,光線嚴重不足,有種寧靜得窒息的感覺;然後我們就明白這個空間其實是「監倉」(與「艙」同音),與隔絕外界,過得不知時日。

當意象可以如此游移,也許觀眾也意會到,這個城市的原型不過是監倉,我們都是被囚者。

不止用眼睛的觀影?高舉你手掌感受

《艙》很貪心,16分鐘裡一口氣探討「時差」、「閱讀」、「正常」的定義,但最令人深刻的始終是「觀影」。

觀影是甚麼體驗?是我們坐在戲院毛茸茸的椅上,抱著爆谷,隔著十幾米看別人的生命,但豐美股肥團隊似乎有另一種的看法。在作品《艙》裡,女主角梁晞堯看世界時,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手掌心一個嵌進去的鏡頭看。人類與機械結合,本身就很像導演與相機為融一體,以另一種眼界(電影)去切入世界。

所以梁晞堯身處室內,望著多條白布,旁述卻在喃喃道著「1964年1月」、「活力充沛」、「新的公寓裡電話響起」。她所「觀影」的一切,在當時的客觀環境都是不可能出現,是一場超現實的幻想。但電影是如此自由,可以把人帶到任何地方與時空,並連結起來,就像《飛越瘋人院》裡沒法看足球賽的院友,單憑腦海想像出入球畫面而歡呼。所謂觀影電影的體驗,如此虛妄又真實。

《艙》還討論了作為觀眾應以甚麼距離感受。梁晞堯一時用手慢慢地橫跨書頁,一時把手貼近牆邊,這些動作把觀者與被觀者的關係拉得很近,幾乎可以觸碰得到。《艙》論證了「觀影」不是保持距離,站於一個安全立命的位置,看到他者的痛苦;而是伸手靠近他,分享他所附帶的情感。所以任俠他們不僅在家中看新聞直播,還會去現場拍攝這些示威者,坐在他們旁邊聆聽他們,與之產生共情。

梁晞堯一直舉著手朝向不同物品,讓人聯想到超級英雄的經典手勢,又像在「叫停」一些人或事物,手勢本身宣示著強烈的情感與態度,幾乎溢出來反噬觀眾自身。《艙》暗示「觀影」不是被動地「看著」、「望見」或「目睹」,而是附有一種可以參與的主動性,很有力量。

完全地反對「結局」這回事

在「閱讀」一章,梁晞堯說她從不會揭到書本最後一頁,不想知道結局。從某種意義上,結局是作者最獨裁、讀者最無能為力的部分——主角成功就成功,失敗就失敗,死了就死了。去到《艙》的結尾,梁晞堯諷刺地說「結局注定正常」,暗示了香港的命運早已有人寫完,而且只可唱好,不會有其他版本。

作為電影的作者,豐美股肥反而不同意寫好結局這回事。因為如果我們只為「結果」而努力,而最後都徒勞無功,我們現在就應該放棄了;相比之下,過程跟手段顯得更為重要。《少年》裡正正有一句是這樣的:「縱使徒勞無功,絕不無疾而終」。

700頁的漫畫裡,前面699頁的歷程才是人生,誰管最後一頁是甚麼模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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