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Sophia早前在港舉行「樂舞都會」(Choreopolis)展覽。
聽著何慧恩再三說藝術家也要付賬單,忍不住莞爾。「藝術家」聽上去是很酷的職業,但「藝術家都要食飯」人人知,卻罕有藝術家對陌生人宣之於口,且別說公開談。而且,她的姓氏是Hotung,何東——何東家族,沒有哪個香港人沒聽過吧。
何慧恩的英文名是Sophia Hotung,Sophia Hotung是她更為人熟悉的名字。她的父母皆是歐亞混血兒。
早前在她的作品展首次見她,她穿著黑色小白波點裙,紅色平底鞋,在會場如穿花蝴蝶,一忽兒這,一忽兒那,興奮招呼參觀者。與她聊,身為何東家族後人,一直讀名校,做藝術家的壓力較其他人少吧,她擺擺手、一副沒好氣的表情道:「第四代了!」(按:她後來與其他人說自己是第五代,查資料,她應是第五代)。 她不時談及父母的栽培,很有意識回報、自立:「我媽媽也很努力工作、創業!」
Sophia十六歲時證實患上自體免疫疾病,服藥、看醫生之外,盡力如常讀書、去外國升學、大學畢業,在國際大企業覓得資訊科技相關工作——直至二十六歲,有七種長期病的她,身體撐不下去,由英國回港與家人同住,接受照顧。
二十多歲,應是盛放的大好年華,她卻整天臥床,什麼都做不來,很質疑自己。二零二零年聖誕,媽媽送上iPad為禮物,小時候曾畫畫自娛的Sophia,一個app重啟其創作才華,The Hong Konger成為她的成名作,本純粹自娛的作品,在友儕間傳閱後,愈傳愈廣,吸引人想買,令她察覺,藝術創作或許是她的新事業。一道門關了,另一道門打開,那時還是令全球抑鬱的疫症期間。
圖:受著名雜誌《The New Yorker》封面啟發,Sophia病榻上用iPad創作《The Hong Konger》。
「我們可能被稱為『藝術家』,甚至和沒有『真正工作』(real jobs)的惡名(stigma)連在一起,我們實際上是創業家,提供創新視覺產品和創意服務。」
以前藝術家有贊助人(Patreon),後者提供若干財力資助,基本生活不成問題,藝術家可集中創作,現在已成歷史。Sophia是獨立藝術家,不諱言收入要多元,才令藝術家感覺有保障;猶幸她是數碼藝術家,只需一部電腦,已可創作、工作,不像油畫、雕塑等之類藝術家受地點限制。她的合作夥伴包括畫廊、慈善組織、商家和學校,合作方式包括委約、諮詢、演講等。
新生藝術家很多時候一有商業項目就接,積穀防飢,卻往往在營生和創作之間拉扯,覺得影響了作品產出和水準,不知如何是好。Sophia經過類似階段,接過不同類型的設計項目,但標記、市場推廣資料不是她所長,她反思後,寧集中適合她發揮的項目。
剛起步時,不時有人希望她免費或給予優惠價,換取曝光機會,但她始終有成本,遂學習洽商、議價,慢慢積累經驗。「我和我的藝術家朋友常常談生意經,交換貼士、收費、電郵範本、客戶……可能因我曾在企業工作,較有信心從營商角度談藝術。」其網站清楚列出各項服務收費,讓潛在客戶可事前評估;有時註明部份收益捐給慈善機構。
她亦建立工作規律:凡屬委約、商業工作,全在日間做,和客戶釐清細則,每個階段和客戶確認作品符合要求;晚上則是藝術創作時間。
她把藝術和商業的經驗整理為「Creative Commissions」,去學校演講,令有意投身創作的學生知道,創作人、藝術家可以有飯可食。
圖:Sophia做藝術家三年多,不時演講,分享經歷和藝術家之路。
近年想投身藝術的年輕人多著,大部份在社交媒體(主要是IG)開設帳戶,宣傳作品,吸引支持,Sophia有個人網頁,亦設立多個社媒渠道,稱獨立藝術家對叙事(narrative)有較大控制,確保真(authentic),「信息要貫徹才能吸引穩定追隨者(followers)。」不過,追蹤者愈多,是否代表愈能助銷售?她的經驗是,銷售始終取決於藝術家和買家互動,商業合作則靠客戶口碑。曾為Sophia策展的畫廊負責人說她很勤力,天天在展覽場地,和參觀者聊天,不是個個藝術家如此。
我和多間畫廊和藝術家傾談,普遍是每賣一作品,畫廊和藝術家五五分賬;有些畫廊表示,要負責宣傳、聯絡藏家、策展、場地支出、印製資料、物流……,50%佣金扣除種種支出後,淨收入不是很多。
圖:Choreopolis作品之一”Tamaland”,令人想起La La Land。
圖:Sophia能重返戶外世界時,湊巧香港也逐步走出疫情,遂創作眾人在香港街頭熱情起舞,慶祝生機和活力,觀者也受感染。
新晉藝術家常不懂定價,太低會覺眨低個人心血,定價大膽則擔心乏人問津,英國中央聖馬丁藝術學院文化及企業課程藝術及文化企業文學碩士課程主任Andrew Marsh建議參考同類型藝術品,定價會較靠譜。
Sophia的作品有些可直接在其網頁訂購,有些由畫廊等多個平台代理。她說,很難說藝術家是否一定要有代理或中介才能建立事業,要視乎藝術家的目標和需要。回望三年多的藝術路,她希望自己以前不用那麼害怕,早些放膽找香港其他藝術家、畫廊和創作人傾談、交流,「香港的藝術社群很溫暖。」
圖:Sophia擺出姿勢和表情配合展覽場地的宣傳海報,很活潑,誰能相信她是長期病患者,可能因痛楚而不便走動?
Sophia已婚,三藩市、香港兩邊飛。早前她在港有展覽,數次在場地遇見她和人聊天,不時談至手舞足蹈,常忘了她是有七種病的長期病患者,「我每天吃藥,飲食要小心,注意疲憊和痛楚。有些病未有證實有效的治療,故我要試驗療法。」她坦然形容自己是殘障藝術家,樂於和大家分享她如何一路走來,毫不忌諱談跌倒、失敗、沮喪。
她的個子較想象中小,知道她二十九歲,有些驚訝,告訴她看上去較真實年輕,她眉頭微蹙:「今年九月我三十歲了。」她終於露出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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