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岑藴華(岑仔)、劉偉程(Kris)、林淳軒(Derek)、曾梓洋(Eric)、陳裕匡、黃宇軒(Sampson)、林志輝(Jason)、鄧鍵一(Gary)、林兆榮(榮仔)、Dorothy
(獨媒報導)晚上走進林兆榮的工作室時,「懷疑人生就去開 live」已經開始了。岑藴華和 Jason 專注看著直播畫面屏,不時給予「坐埋啲」等指示,鏡頭前的陳裕匡、Dorothy、Derek 和嘉賓鹽叔則圍桌而坐,邊喝酒邊聊天。大學鬼故、兩日前的足球比賽、團隊成員遲到的嚴重程度,他們嘻嘻哈哈就說了差不多三小時。
「開 live」是「懷疑人生就去」團隊的節目之一。他們的 YouTube 頻道原名為「懷疑人生就去散步」,由城市研究學者黃宇軒(Sampson)和藝術家曾梓洋(Eric)在2020年10月開設。一年多後,在疫情肆瘧、去與留成為港人日常課題之際,頻道改名,不再限於拍攝在城市散步的影片,並擴展成18人的團隊,除了拍攝散步,還會去飲咖啡、畫畫、做直播和清談節目⋯⋯
這群人當中,有大學講師,有失業不久的新聞工作者,有朝九晚六的打工仔,有抗拒被稱作藝術家但在搞藝術的人。他們想做的事、喜歡做的事有很多,而把這些一一拍攝出來,其實沒甚麼目的,也講不出甚麼大道理,只是想陪大家一同懷疑人生。
前記者 Kris 說:「陪伴背後係因為,我做到嘅嘢都好有限,解決唔到你面對嘅問題,咁不如大家一齊陪伴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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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人生就去散步」——成立!
最初會創立「懷疑人生就去散步」,是因為疫情初期,Sampson 和 Eric 本來想拍些資訊型的影片( Sampson 的博士論文正是研究禽流感),但只拍了一條片就後勁不繼;而隨著疫情反覆,多了人因為沒法去外地旅行而談論「本地遊」,Eric 便建議 Sampson 將平時在報章專欄撰寫的散步路線化為「影像版」,拍攝他或不同朋友在社區散步的畫面。
Sampson:「我們8月拍了第一條散步片,10月出街,期間不斷思考頻道的名字。忘了具體原因,但傾來傾去,就揀了『懷疑人生』這個詞⋯⋯當時社會氣氛很差,『懷疑人生』這個詞在網上經常出現。」
Eric:「『懷疑人生』是當時普遍的社會氣氛,大家都不知道往後會如何、能否出街、未來會是怎樣,但懷疑過後沒有下一步。所以我們加了『散步』在『懷疑人生』後,當然散步無法解決,只是說可以出去走走、吸一口氣。
開頭的拍攝很簡單,有空就和朋友挑一個地區散步和拍片,可以說是沒有經營意志⋯⋯其實也是一種挑戰,以前做媒體拍片時有很多規則,頭十秒要『爆 bite 』、『片長不過三分鐘,否則冇人睇』之類⋯⋯所以想試著拍一些沒人說話、沒有『爆 bite 』的片,沒想到真的有人會看,吹咩,就係咁。」
Sampson:「散步這個詞似乎剛好 hit 中了大家,例如移了民的人會留言話很 touching,話『自己以前就係住北角呢條街』。我們本來想拍多些不同地區的散步片,當是做個紀錄,但亦有兩個考慮。一來是保持同樣的模式,會否越來越少人睇;二來是時勢狀態,當香港媒體越來越少,一些我們本身很喜歡的節目都消失了的時候,我們便思考要否自己製作節目。」
「懷疑人生就去」——埋班!
所以早在大半年前,兩人已經開始思考要否擴展規模。當傳媒機構開始倒下、喜愛的電視節目逐一消失,Sampson 聽到連藝評人都在慨嘆「連寫藝評都唔知要 send 去邊」的時候,他和 Eric 覺得,可以嘗試拍多一些生活、知識或資訊類型的影片:「想試吓 YouTube 唔只係得娛樂片,有多啲文化片。」
於是 Sampson 逐一邀請朋友加入。他和陳裕匡認識超過十年,過去在《立場新聞》時曾經合作,也一起拍攝過「懷疑人生就去散步」片。《立場》停運後,陳裕匡開始製作 Podcast ,試過邀請 Sampson 、林兆榮和鄧鍵一做嘉賓,聊得很開心,接近五、六個小時的內容要剪輯成三集播放。因此,當陳裕匡知道「懷疑人生」團隊有意擴展,正處於失業狀態的他也樂於答應加入。
原本是《生活的立場》節目製作班底的岑藴華和 Kris,也是在《立場》停運後收到 Sampson 邀請。Kris 指,最初在《立場》製作節目,其實是想做到一種「陪伴」:「講唔出咩大道理,但想陪伴大家。」而《生活的立場》本來就是因港台節目《五夜講場》停製而出現,因此當 Sampson 提出有意繼續製作知識和文化類的節目後,Kris 沒太多考慮便答應加入:「冇考慮做唔做,因為大家想做嘅事好接近⋯⋯同埋我覺得,我有啲有價值嘅嘢俾人攞走咗,我可以做返佢出嚟。」
至於邀請鄧鍵一和何雪瑩加入,理由也很直接。Sampson 曾和兩人在《五夜講場 - 學人串社科》合作,知道鄧有意推動知識普及和公共討論,因此覺得可以用新形式繼續合作。除此之外,Sampson 還找相識有廿年的 Jason、讀藝術但自覺不是藝術家的榮仔、「酒精沙龍」的常客 Dorothy、為餐廳進行食品研發的的 Derek ⋯⋯最後,「懷疑人生就去」團隊由4人擴展成18人,並在今年農曆初四,第一次「埋班」見面。
大宗旨——玩得開心,同時希望陪伴受眾
如果你有看過「懷疑人生就去」團隊的直播,應該不難想像他們見面討論時的畫面。雖然人多意見多,想做的事更多,他們最初還是定下了「(盡量)每週一片」的共識,形式包括直播、散步或 do something 的短片、清談節目等。除此之外,這群興趣各異的人還提出許多未來「大計」,例如搞社區 tour、「落區傾哲學」、搞 O camp、和其他頻道合作拍片⋯⋯
「『懷疑人生』係一個未定義,我哋自己都無辦法定義嘅團體。」榮仔如此形容團隊的可能性,陳裕匡則概括他們的宗旨:「大宗旨係玩得開心,同時希望帶俾受眾一種陪伴。」Kris 進一步解釋:「陪伴背後係因為,我做到嘅嘢都好有限,解決唔到你面對嘅問題,咁不如大家一齊陪伴算。」
埋班時,18人花了好些時間討論,要將頻道改名為「懷疑人生」,抑或「懷疑人生就去」。最終選擇了後者, Dorothy 說是因為「大家希望唔只係懷疑人生,而係懷疑人生就去做一啲嘢」——這帶點積極性的意味,他們希望試著呈現自己如何面對「懷疑人生」時的狀態,在懷疑同時問自己可以做甚麼,然後行動。
當然,「躺平」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們覺得人人對「躺平」的定義不同。「躺平」不一定代表甚麼都不做,Sampson 說有些人覺得散步就是一種「躺平」,Kris 則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是在躺平——至少他失業後,已再沒有找方法繼續做新聞。
18人本身各有自己的工作,故製作節目時沒嚴格分工,甚麼都會一起討論,或者給予意見。陳裕匡這時提起許寶強的「玩真玩假」理論,說有些人工作只是為了謀生,收工時才會「俾真力」,引來激烈反應。Sampson 強調:「我乜嘢都比真力㗎!」在中大教書的 Eric 亦表示:「我唔同意㗎,李立峯記住!」岑藴華附和:「我好鐘意返工。」
懷疑人生就去——散步、睇片、傾計、煮嘢食
那懷疑人生的時候,你會做甚麼? Sampson 搶先回答:「我要答先!我懷疑人生就會去散步,同埋整壽司。」陳裕匡接續道:「我懷疑人生就會去同人人傾計,傾好長嘅計,同聽清談類嘅 Podcast。」Derek 笑說:「我懷疑人生就會去餐廳食嘢同煮嘢。」Jason 亦認真回答:「我懷疑人生就會狂睇 YouTube 。」
鄧鍵一的答案很「學者」:「我懷疑人生就會做數據分析⋯⋯所以我夜晚12點之後唔可以睇數據,唔係會冇咗一晚。」Kris 則正路一點:「我懷疑人生就會煮辛辣麵,落兩隻蛋和煎午餐肉,或者用屋企最貴重的材料煮,我成日落鮑魚。」 Dorophy 插嘴:「有冇試過落雲呢拿雪糕? 好正㗎!」Eric 質疑她:「你唔係懷疑人生,係放棄人生⋯⋯」
榮仔的答案也是散步:「十年前試過失業,唔敢出街又覺得自己搵唔到工作,好懷疑人生。某次夜晚試吓由將軍澳行到元朗,自此成日行長途路線,一邊行一邊同自己傾計。」
當了十年記者的 Kris 覺得,一個人有多常懷疑人生,視乎他多了解自己人生由甚麼組成。在2019年,他曾因為轉換工作,有段時間失去記者的身份,那是他最懷疑人生的一時候。到幾個月前,他突然再次失去記者身份,但已經沒三年前那種疑惑。過了一段時間他才明白,記者不只是一張記者證或一個身份,而是多年累積的技能、思維和價值觀,所以「當你揸住呢啲嘢去做其他嘢嘅時候,你仍然冇失去記者嘅精神」。
懇請以後每日懷疑人生
「今時今日有正常思考自己人生嘅香港人,應該冇人唔會懷疑人生。」 Kris 發揮前記者本色,拋了句「靚 bite 」給我,但 Sampson 認真回應:「懷疑人生唔一定係負面。」早前團隊在社交媒體出帖時,其中有一句「懇請以後每日懷疑人生」的話,Sampson 思考過是否不太妥當。不過當時何雪瑩反駁他說,懷疑人生是一種態度,不一定是負面,而是代表著你每日都很認真地去看待人生,being reflective。
而事實上,Sampson 覺得這一刻就是自己人生中最「懷疑人生」的時刻。如果要正正常常地過生活,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他可以繼續做研究、成為大學教授、找一份安穩教職,或者繼續做藝術創作、搞展覽。但因著香港發生的一切,他才會開設 YouTube 頻道,試着走一條即不安於正常的路:「想做古靈精怪的嘅事,回應個城市嘅狀態。」
所以 Sampson 希望,如果可以透過這個頻道,講得到這座城市的可能性,講得到「香港仲有好多嘢可以做」,那已經很好。有些人說,從前看 Eric 在城市中拍下的散步影片,有療癒、被陪伴的感覺,Sampson 強調他們現在仍沒放棄這個想法。
即使形式更多變,「陪伴」和「療癒」仍可以是「懷疑人生就去」YouTube 頻道的關鍵詞。「療癒不一定等同沉靜、relaxing,搞笑都可以係一種療癒,飲食可以係一種療癒,讀書都可以係一種療癒。喺呢個時代,何謂療癒,係大家都要做嘅功課。」
記者:梁皓兒
攝影:鍾健華